吃完这袋湾仔码头,再怀念“水饺皇后”

这个冬天,北京已经小打小闹地下了好几场雪,经过南方人的一再挑衅,终于在大年初八满满当当地盖上了青砖白瓦。

到办公室第一件事是读当天的新闻,而今天关于餐饮业的一件大事就是湾仔码头的创始人——那位叱咤商界的女企业家——“臧姑娘”臧健和,已被港媒确认逝世。这让这场预兆丰年的大雪变成了我所在之地实实在在的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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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权是一个已经被用滥的字眼,但是臧姑娘的身上,表现的却是实打实的正面含义。所以我估摸着比起餐饮业,那些倡导要自立自强的女权主义者们此时此刻应更显沉痛。

一、坏感情,好饺子

1977年,臧姑娘32岁。那个让她苦等的男人已经离开她三年之久,于是她辞去了护理的工作,带着两个女儿踏上了前往泰国的寻夫之路。

时间回到三年之前,那位和她结婚六年之久的泰国丈夫在机场和臧姑娘执手相别。纵有千般不舍,万般承诺,都抵不住命运的一波玩弄。

谁能想到当臧姑娘和丈夫阔别重逢的那一刻,丈夫告诉她的竟是他在泰国已经有了新的妻子。

泰国是个容许一夫多妻的国家,丈夫又是泰国富商——一切借口都试图稀释这荒诞的剧情。但这位出生在山东日照的姑娘却并没有顺从“共享爱情”的安排。她选择了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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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时的臧姑娘

流浪香港,拖着两个孩子,四平方米的空间是她们在香港能“睡一觉的地方”,虽然每天睡觉的时间也只有可怜的三四个钟头。

刷碗、打针和洗电车,三样繁重的体力活仅仅能保证这一家三口的生存问题。

如果你认为这就是残酷的全部,那么你显然低估了命运操起蛋来的能力。

在刷碗的过程中,臧健和被撞折了腰,去医院检查,还发现她患上了糖尿病。这就意味着她不能再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当朋友劝告她去领政府公援金的时候,她再一次体现出坚韧的一面。

“冻死迎风站,饿死不弯腰,白领钱我自己会失去斗志,孩子也会受影响。”

其实这样的精神不仅是山东女孩的精神,更是那个年代香港创业者的集体精神,也就是被老一辈香港人津津乐道的“狮子山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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狮子山下

中国人总会用一个词来安慰失意者:否极泰来。

终于,臧姑娘在朋友一次偶然的夸奖下做起了每一个山东人都擅长的手工活儿——饺子。在湾仔的码头上,臧姑娘支起了摊头,包出了一个个皮厚馅大,肉香汁美的饺子。而她的两个女儿在码头边,在跟着母亲维持起繁重的生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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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香港食客的建议下,臧姑娘把肉馅的比例从肥瘦各半变味了现在饺子最流行的比例“三分肥,七分瘦”。

有一位客人吃完臧姑娘的饺子馅,把饺子皮都留在了碗里,究其原因,原来对于吃惯了云吞面的香港人来说,和肥腻馅料一样难以接受的是山东饺子的厚皮。于是臧姑娘开始尝试做皮更薄的饺子去适应当地人的口味。这么一做就是三年,从湾仔的码头,终于销往写字楼和酒店等高档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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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饺子的臧姑娘

三年之后的一天,日本公司从臧姑娘的饺子上看到了商机。虽然在商业的谈判中一波三折,臧姑娘前后两次拒绝了日本人“用日本商标”和“不能在包装上贴上自己的电话和地址”等诸多要求。

“别人都说我有福气、运气好,我不这么看。都在码头上摆摊,有的人连小贩都做不长远,而我想就是做小贩也要做最好的,日本人跟我合作并不是我运气好,而是我的饺子好。”

那次合作让臧姑娘把手工饺子变成了商业化生产的饺子。

如今的湾仔码头,无论在家楼下的超市还是在异国他乡的唐人街,你都能找到它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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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人在唐人街的超市挑选速冻饺子

二、速冻饺子和后现代餐饮的迷思

很多人都在抗拒那些能给我们生活带来便利的食物,在这类“美食保守派”看来,后工业时代的发展催生出的仅仅是快餐文化,而与之对应的慢食文化才象征的是生活品质。

在我眼里,商业化生产是未来美食的大势所趋,我们每个人都在追求食物的本质,想回归每种食物最初的状态。但是殊不知几年前被诸多高档餐厅奉为圭臬的分子料理的初衷就是回归食物本真的味道——让那些象征酸甜苦辣的分子从食物中抽丝剥茧,能更直白地和我们的舌苔接触。

方便快捷从来都不是美食的对立面!

动物学家理查德.兰厄姆的论述中,我们知道了原来从猿猴进化成智人最重要的原因是我们的祖先发现了如何让食物由生变熟,经由烤制的食物大大地缩短了我们咀嚼和消化的时间,这些时间用来思考,提高了我们进化的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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烤肉好吃吗?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烤肉是好吃的,因为这种上古时期的“快捷食物”深深地印刻进了我们的觅食本能,美拉德反应产生的芳香类物质直接促进了人体多巴胺的分泌,这类的食物让我们产生了幸福感,也就能定义它为“好吃”。

但是我们我们真的需要一百万年去接受速冻饺子吗?

其实人类对于冰鲜或者冰冻美食的接受程度远比我们想象得要快,要高。在一百多年前,冰箱刚刚发明的时候根本没有人瞧得上那玩意儿,因为很多家庭早就习惯了每天吃完当天做的饭菜。

“北平的冰是从十刹海或护城河挖取藏在窖内的,冰块里可以看见草皮木屑,泥沙秽物更不能免,是不能放在饮料里喝的。”儿时读到梁实秋写冰镇酸梅汤的这段文字,总是不解,为什么要去护城河里凿冰块呢?冬天的冰块又怎么能留到夏天呢?

后来才知道,在那个年代大家都是不那么重视冰冻的,如果是真正有用冰的需求,是要去冰窖买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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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技和美食永远都是在改变我们的胃口,而我们的胃口在追逐传统的过程中也在有意识或者无意识地抗拒这种改变。抗拒是没有用的,一百多年后的今天,我们很难再想象哪个城市家庭没有个或大或小的冰箱了。

所以谁知道在未来,速冻水饺也能成为我们用来定义“好吃”的标杆呢?何况就现在来看,我也是爱速冻饺子的。因此,对于臧姑娘的去世,我这般难过也不难理解了——并非因为湾仔码头的饺子味道会变差(我是不大相信后来的臧姑娘对湾仔码头的水饺味道还有多大影响),难过是因为一位为餐饮业做出贡献的实业家,一位优秀的母亲的离开。

文:陈不诌

图:部分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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