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3日，美国阿拉巴马州参议院以25:6的票数，通过了史上最严苛的反堕胎法案，法案内容令人倒吸一口凉气。25位投赞成票的参议员清一色为白人男性，投票决定了整个州女性的生育权，一时掀起惊涛骇浪。

堕胎的刑罚比强奸罪重

这项法案名为《阿拉巴马州人类生命保护法》，规定孕妇只有在生命健康受到威胁，或是胚胎已经死亡的情况下才能进行堕胎手术，除此之外禁止在任何阶段堕胎（包括被强奸、乱伦导致胎儿患有疾病的情况）。

（阿拉巴马州女州长凯·伊维）

法案将于2019年11月16日生效，堕胎将被定为刑事犯罪，而且是A级重罪，医生协助实施堕胎手术会面临最高99年监禁，罪行比强奸犯还要重。

该州女州长凯·伊维签署法案后，阿拉巴马州成为美国今年第五个禁止堕胎的州。

伊维称，她认为这项立法有力证明阿拉巴马人深信每一个生命都很宝贵，是上帝赐予的神圣礼物，矛头直指1973年《罗伊诉韦德案》（Roe v. Wade）所推动的宪法修正。

（投赞成票的25名白人男性参议员照片）

值得一提的是，35个席位（男31女4）中的25张赞成票，全部来自共和党的白人男性参议员。该法案通过后还曾重提一项修正案，以免除强奸和乱伦受害者的责任，但以11：21被投票否决。

消息一出，美国人民都坐不住了。

不止是女性，阿拉巴马州民众接连举行抗议示威活动，认为这是种羞辱。政要名流和明星也陆续发声，表示反对。

（抗议者打扮成“使女”，在阿拉巴马州议会大厦前举牌抗议。）

Lady Gaga怒斥堕胎禁令，认为性侵受害者无法堕胎的规定让人无法理解；蕾哈娜在网上晒出25位男参议员的照片，痛骂其愚蠢；好莱坞女星艾莉莎·米兰诺甚至直接发起“性罢工”。

凭什么由25个男人，决定整个州女性的生育命运？

特朗普发声

面对此起彼伏的反对声，5月18日，美国总统特朗普终于打破沉默。

他发推特强调自身保护胎儿权利的立场，强烈反对堕胎但有3种例外，并表示同意女性在遭到强暴、乱伦或健康受到威胁的情况下允许堕胎。

他还补充，自己所任命的保守派最高法院大法官尼尔·戈萨奇和布雷特·卡瓦纳夫，将会采取积极态度推动各州的堕胎法案。

（美国总统特朗普）

不过，众所周知，特朗普的话不仅只能信一半，而且往往只能信一时。就拿“堕胎”这个议题来说，多年来特朗普已经多次反复，为了赢得选票曾多次变卦，因为教派在大选中往往是核心力量，宗教人士总想要更严苛的反堕胎法案。

美国反堕胎背后

事实上，堕胎议题在美国一直极具争议，其中牵扯着传统理念、政治原因和宗教信仰。

天主教徒和保守派认为：不应该因父亲的罪行杀害无辜的孩子，孩子无罪，堕胎等同谋杀；女性擅自堕胎，则是不负责、自私、无视生命。

现如今属于女性的自由权利，实属来之不易。

（抗议者手持“滚出我的子宫”标语）

19世纪末，当时美国多数已婚妇女采取避孕措施，生育率大幅下降。到了1900年，除了一个州，美国所有州都通过法令，将堕胎定为犯罪。

1969年，一位化名为杰内·罗伊的单身母亲，指控德克萨斯州禁止堕胎的法律。她遭到强暴，无力生育和抚养孩子要求医生为她堕胎，但遭遇法令限制。

这个案子，一路打到了美国最高法院。

1973年1月22日，最高法院以7比2的表决，裁定德克萨斯州禁止堕胎的法律违宪。

代表大多数法官发言的哈里·布莱克门在一个房间里对着众多记者宣读了他的意见。他指出，殖民地时代堕胎是合法之举。到了19世纪，禁止堕胎的法律开始流行，目的是保护妇女，以免她们的健康受到损害。但随着现代医学中堕胎越来越安全，这种反堕胎理由也就不复存在。

随后，他公布了裁决的中心内容：无论它是包含在第十四修正案的个人自由概念和对州行为的限制中，还是在第九修正案的公民保留权利中，隐私权都完全可以包括一名妇女自由中止自己怀孕的决定。

这等于承认了堕胎的合法化。

这之后，在这个司法解释的支持下，堕胎人数逐年增加，这让反堕胎人士非常不安，认为这是“种族自杀”行为。

在这种思潮推动下，几十年来，美国立法机关一直施加政策，限制堕胎护理行业的发展。过去10年里，美国各州悄悄通过了400多项堕胎限制法案，有7个州只有一家堕胎诊所。

据调查，阿拉巴马州是全美最保守的州之一，该州现在只剩不到5家堕胎诊所。

而佐治亚州、密苏里州、密西西比州、俄亥俄州和肯塔基州也都在2019年通过了“胎儿心跳法案”，规定孕妇怀孕6周后能检测到胚胎心跳就不能堕胎，看上去有个缓冲地带。

但事实上，6个周内准确验孕都不大能做到，更别说检测胎心，这条看上去人性化的规定相当于形同虚设。

美国饶舌歌手Offset还抨击了“最严反堕胎法”，认为这是奴隶制的“变形记”，只是对象从黑人变成了女人。

美国公民自由联盟发声明称，将提起诉讼，阻止阿拉巴马州这一禁令生效。

（饶舌歌手Offset）

反堕胎法案的出台，仿佛文明一下倒退，又回到野蛮时代。

各国反堕胎法案之战

不仅仅局限于美国,堕胎在全世界都是一个有争议的问题。不少国家在维护女性生育自主权方面，仍是一条艰难跋涉的漫漫长路。

自1967年英国通过《堕胎法》以来，英国、威尔士和苏格兰地区的妇女可以自由合法堕胎，但毗邻的爱尔兰妇女却没有这样的权利。

作为保守天主教国家的爱尔兰，绝大多数人口都是天主教徒，就堕胎问题举行过数次公投。

2018年5月26日，爱尔兰关于废除堕胎禁令的公投结果公布，至少有2/3的人投票赞成废除堕胎法案，女性终于能在孕期12周内自由堕胎。虽然只是一小步，但已经是重大的改变。

而且爱尔兰和英国之间还有个历史遗留问题北爱尔兰，这里的情况又迥然不同。

北爱尔兰属英国的一个地区，但严厉的堕胎法规数百年雷打不动。即使在妇女被强奸怀孕，或死胎异常情况下也不能堕胎，会惩罚医生和终止妊娠的妇女，两人都可能面临终身监禁。

（爱尔兰抗议女性）

据北爱尔兰卫生部称，2017-2018年仅有12次堕胎。但与此同时，每年有数百人穿越爱尔兰海前往英国免费堕胎，或者在线买药堕胎。

作为英国最保守的地区之一，尽管民调显示北爱尔兰居民大多赞成改革。然而，改革政策可能依旧困难。

国内大部分人信仰宗教的韩国，也是少数几个将堕胎定为刑事犯罪的发达国家之一。

根据韩国刑法规定，妇女堕胎会被处以监禁或罚款，执行手术的医生也可能坐牢。据法新社报道，2018年一项调查发现，韩国1/5的妇女堕胎，只有1%的人被法律豁免，女性还会成为“社会耻辱”。

（2008年7月，抗议者在韩国首尔广场举着标语牌。）

堕胎禁令在韩国存在了66年，如今终于迎来了曙光。今年4月韩国宪法法院判定“堕胎罪”违宪，下令该法必须在2020年底前修订。

但在不少国家，堕胎法案一直举步维艰。

巴西是世界上罗马天主教人口最多的国家，堕胎是个禁忌话题。法律规定只有在被强奸，或胎儿先天畸形危及母亲生命危险的情况下才能堕胎。

多年来，巴西妇女曾举行数次大规模游行示威，要求堕胎合法化。

（巴西抗议女性）

但目前，巴西参议院甚至还在推进一项可能导致堕胎完全定罪的修正案，为今后通过普通立法全面禁止堕胎打下基础，这将严重损害女性的健康和权利。

在黎巴嫩，非法堕胎是无数女性不可言说的痛。笃信佛教的泰国也不允许堕胎，堕胎者将面临监禁和罚款。

根据泰国1956年《刑法》规定，实施堕胎可被判最高3年监禁，最高6000泰铢（约1303元人民币）罚款，不包括强奸和危及生命的情况。

但事实上，即使一名孕妇在法律上有资格堕胎，并不意味着她就能简单走进医院诊所，大多数妇科医生会直接拒绝手术，理由是医生自己不情愿。

泰国医学界普遍存在“亲生命”的立场，沃拉查特·米瓦萨纳（Nithiwat Saengruang）医生说，他每年要进行1000次以上的堕胎手术，但身边很多医生都认为自己的病人是“荡妇”，或者只为年轻女性堕胎。

在泰国，大多数堕胎手术都在“地下”进行。据统计，每10万例流产中会出现300例死亡事件。

现年29岁的尼萨拉·琼格维森（Nisarat Jongwisan）第一次意外怀孕时只有25岁，她当时在一张小海报上找到了小诊所堕胎。

她摇着头回忆说：“你相信我从贫民区卡车上得到了堕胎信息吗？你认为那有多安全？这绝对是违法的。”

在进入曼谷的私人诊所后，她签署了一大堆文件，一名护士和一名心理学家对她的生活和生殖健康进行两次询问，以此证明怀孕足月可能会带来精神健康风险。

一连串快速的问题带着异样的语调，让琼格维森感受到了惩罚、评判和羞辱。

“你多大了？你为什么这么做？你男朋友在哪里？他为什么不在这里？你还在念书吗？”而接下来的15分钟，也是她生命中最漫长的时刻。

琼格维森没有用麻醉剂，感觉到一个类似真空的工具用于通过子宫颈取出了胎儿。术后，她仅拿到一片卫生巾，就被告知回家休息。

“我一点也不好，我感到内疚，毫无价值，多年来一直在惩罚自己。我开始痛恨自己，反复做噩梦（泰国传统观念是流产的胎儿会回来缠着你），我感到绝望。”

“他们说‘你必须感到疼痛，你必须记住’。”

在泰国，子宫吸引术费用高达5000泰铢（约1086元人民币），堕胎药费用约为500泰铢（约109元人民币），大概是泰国每日最低工资的1.5倍。

大多数泰国妇女寻求堕胎的主要问题是成本和距离，对于农村妇女来说，有时是一个无法克服的困难，堕胎机构主要位于大城市。

为了解决泰国生殖保健行业的供应缺口，2014年建立了一个由赞成堕胎的医生、顾问、倡导者和护士组成的多学科集体——安全堕胎转介系统（RSA）。

2003年以来，泰国在堕胎政策方面取得了显著进步，但法律改革只是为所有人提供安全生殖保健服务的冰山一角。

故事与现实

在本次阿拉巴马州法案抗议活动中，不少女性打扮成《使女的故事》中的原型——“使女”。

这部高分高口碑美剧起初被看作是科幻作品，描述的是一个未来生育率急剧下降的社会，有生育能力的“使女”沦为生育工具，一辈子受男性控制，唯一价值就是生孩子。

故事令人胆寒，但小说作者加拿大作家玛格丽特·阿特伍德说，书中所有细节都曾在历史上发生过。

时至今日，反堕胎人士首先提到的，是保护每个孩子的生命，却无形忽视了强奸和乱伦受害者的人权。

在胚胎自主呼吸之前，它的利益不应高于母体。

由于传统观念和避孕措施的不够完善，在强奸、乱伦、贫穷和不健康条件下出生的孩子，往往会重蹈影片《何以为家》中的覆辙，单身母亲更是无力承担，只会提高弃婴和强奸案的发生率。

因而出生的孩子，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影片《何以为家》截图）

女性怀孕，需要精子和卵子的结合，在怀胎十月后还要承受分娩10级的痛苦。然而生育这件事本身，却忽略了男性的责任所在。

在这场无硝烟的战役中，重点并不仅仅是堕胎，而是女性在捍卫身体的自主权。

这是一场为妇女权利而战的运动，也是为了让社会倾听女性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