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什的初雪

高祥

大雪时节,雪花纷飞,将援疆指挥部的院子笼罩成一片银白。 院里的那些树木,前几天还枝叶丰满、颜色繁复,翻涌着秋天的余韵,不料大风突起、沙尘漫天,一夜之间就镂空了满院风光。我一直觉得,冬天繁华落尽、本色素面,都是为了雪这个冷艳的主角,让它独接花叶的舞台,染织世间最美的锦缎。就像这个初雪的早上,四处白雪飘舞,琼花绽满枝头,铺陈着冬的隐秘独白。 这是今冬喀什市区的第一场雪。尽管此前11月份也曾有雪花前来探路,但来得早,气温高,只在地上融出一片湿润,做不得数。这次气温丕降,大雪登门,很快将屋顶和地面覆白。早上外出,飞舞的雪花携着寒冽的空气扑面而来,禁不住连打寒噤。 许是因为降雪的缘故,院子里多了一群麻雀,叽叽喳喳地在雪地里蹦跳觅食;连平时多在郊外活动的乌鸦也来了,在矮树间低飞徘徊,之后缩着身子挂在枝头,雕饰着雪天的冷寂。 有到山东出差的援友刚刚返回喀什,说山东各地也在降雪,一些地方雪还不小。雪天路滑,上学路上孩子会不会摔跤?雪后降温,年迈的老人会不会感冒?援疆离家万里,这应时而至的降雪,让大家生发出很多牵挂。 也许借了援疆的缘分,第九批援友们在喀什各自都有雪的故事。他们中最早到喀什的,是在2016年底,从出机场到援疆指挥部一路飞雪相伴,至今回忆起来,仍是风雪满怀,感慨万千;大部队2017年2月进疆,当夜也是风雪相迎。 印象中,喀什深处内陆,平时干旱少雨,根据气象统计,当地多年平均降水量只有60多毫米,蒸发量却高达2100多毫米。下雪本就难得,大雪更是稀客,连续与远道而来的援友不期而遇,实在是一种奇妙的机缘。 我去年到喀什后,遇到的第一场雪也是在12月。那次雪后到县里出差,积雪堆在路边,近处的麦地与远处的村庄融为一体,白色的冬树或沙丘从车窗外一闪而过,衬托着戈壁长滩的冬日荒寂和空寥。 记忆中也经历过不少雪天,但感觉山东的雪景和喀什的截然不同。在这里,少了很多城市、村庄和树木的分隔,寥廓长天下,绿洲大漠相连,高原戈壁绵延,那种亘古苍茫和一望无际的洁白,让人倍感世界之大和个体的渺小,心胸也不由自主地开阔起来。天地无穷,沧海一粟,这种心境是无法在他处轻易感受到的。 《山海经》记述的昆仑之丘,就在抬头可见的西南天际,一座座雪山高与天齐,云雾缭绕中若隐若现,更是令人生出无限的遐思。就像这接天而落的漫天雪花,是慕士塔格峰崩散的千年雪霰,还是不周山上飞溅的万古凝华?是瑶池冻碎的玉液琼浆,还是仙女裁落的羽衣云裳? 窗外,地面、房屋、树木,触目皆是粉面银装。雪如飘絮,纷纷扬扬,为大地编织着春天的幔帐。 这一片浩渺的白色世界,寒沙四面,飞雪千里,想必也陪伴过古人的铁马冰河。“葱岭雪深埋古道,河岸冰厚与天通”,汉唐以来,一代代将士枕戈待旦、守疆戍边,看尽了山川壮丽,走惯了沙场雪海,咏唱了多少边塞壮歌和今古传奇! 历史峰回路转,烟云过后,茫茫大地上只留下雪的行处。冬雪无垠,写意出悠远静谧的水墨山水,雕砌出灵秀纯净的童话世界,织绘着平淡安然的岁月静好。而这幅圣洁的千里雪疆图,镌刻了多少各族同胞守边卫国的热血忠诚,浸润了多少屯垦戍边人和支边援疆人的碧血丹心! 雪住风歇,积雪满路,遮挡出一院的空静。 傍晚与援友在院子里散步,脚下不时踩出雪花压实的清脆声。抓一把起来,如沙如粉,簌簌撒落,不像在山东的落雪发湿发黏,捏成一个雪球,打得人生疼。此刻,也许孩子们也在捏雪球,在雪地里追逐着打雪仗吧? 空中仍在不时飘雪,像大地的羽毛在飞扬。夜深时候,也许雪花会在窗子上踩出奇异的图案,在那里,这些冬天的精灵或许会循着六角形的迷宫,寻找到远在山东的家,潜到孩子们的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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