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人 | 二月河:不穿袜子比穿袜子舒服

2018年12月15日凌晨,著名作家二月河在北京逝世,享年73岁。

2007年元月,《名人面对面》曾对二月河做过一次专访,并留下珍贵影像。

null

《名人面对面》

专访 | 二月河

不穿袜子比穿袜子舒服

2000年前后,电视剧《康熙王朝》、《雍正王朝》热播,原著作者二月河走进人们的视线。二月河,本名凌解放,1945年生人, “二月的黄河,冰封解冻,万马奔腾”,他爱黄河,一如他钟爱的历史。40岁开始文学创作,代表作品“清帝三部曲”《康熙大帝》、《雍正皇帝》、《乾隆皇帝》,煌煌15卷,500万字,是中国当代文学史不可忽视的重要一页,重构了一代人对帝王的想象。

null

null

二月河:我自己本人是军人出身,喜欢更为自然的生活,比如说不穿袜子。

许戈辉:对呀,我今天就发现这个秘密了,怎么大冬天你都不穿袜子。

二月河:实际上你们不相信,你们试一试,不穿袜子比穿袜子舒服。

许戈辉:那您怕不怕人家说您土老帽啊,穿个皮鞋还光着脚。

二月河:我本来就是土老帽,别人说我土老帽也没什么关系。

二月河笔下的帝王形象,康熙、雍正和乾隆都以正面为主。有人认为“清帝三部曲”的畅销是因它们正好迎合了当今社会很多既得利益者的需要,更有甚者将二月河列入了五大“伪作家”之列。

null

许戈辉:我看到有一些评论说您这个叫唯皇帝观、唯皇史观,还有伪平民立场。

二月河:你真是对我很客气了,如果你上网去看一看的话,把二月河千刀万剐都是有的事。

许戈辉:那您看到这些评论,是什么样的反应?

二月河:我给你说说我自己的创作理念是怎么样的,封建皇帝即使是做出贡献也不能够歌颂,贫下中农即使是做出对当时人民生活水平不利的事情,我们也不能够进行鞭挞。如果你在这个理念上跟我辩论的话,我可能会搭理你,如果你要是不和我辩论,只是在那个地方说我这长那短的话,二月河永远不予理睬。我当成耳旁的风,就像我们走路上听见别人咳嗽一声,我们不必在意,你打了个喷嚏跟我有什么相干呢!

给官我也不做了,我就是要做事情了

作为一名享誉海内外的作家,二月河却仅仅是高中学历。从小痴迷《水浒传》、《西游记》等中国古典名著,在老师眼中,二月河并不是一名好学生,从小学到中学,他都有留级经历,直到23岁才高中毕业。二月河给自己中学时代的总结是,一塌糊涂数理化,一枝独秀是文史。那时他所有的业余时间都用来读闲书,吃饭时读,躺在床上读,别人催着还的书,他还要赶在课堂上读。

许戈辉:我挺难想象的,因为我知道您在小时候不是一个读书的好学生,但是到后来您那种肯往里边钻的韧劲,简直判若两个人。

二月河如果人到了穷极的时候,他就会产生另外一种动力。我在部队参军,在大同穿上长筒水靴,头上戴上矿工帽,戴上矿灯,腰里勒上一根绳子,下煤井下面淌着黑水,从那个水里面哗哗地淌过去的时候,我就感觉到自己走到了人生的最底层。走到人生最底层的意思是什么?就好比是我们炒菜的那个锅,你做到了锅底,那这个时候你不论朝哪个方向去努力,你都是向上的。 

20岁留级,30岁当兵,40岁写作,二月河经历着怎样的人生转折?他为何成为一名作家?又经历过怎样的煎熬?

二月河:我当兵的时候已经超龄,1968年入伍,1969年入党,1970年提干。我从战士一下子提到了副连级,我爬得也并不慢了。但是这个基本年龄已经超过了太多了,所以在仕途上走呢,已经没有什么多大的意义了,再加上部队里面的图书我已经看完了,值得我再进一步研究的资料和历史书籍也比较少了,于是赶快离开部队,去寻找自己的第二条出路,这才回到了地方,我又是当了干事,接着又是副科长,然后又是科长,我仍旧是爬得不慢。但是我1978年从部队上转业的时候已经是33岁了,当科长的时候已经是将近40岁,你还能有多大的发展呢? 不可能了。所以说在这种情况下呢,给官我也不做了,我就是要做事情了。

没有学历、没有背景、不再年轻,年近不惑的二月河放弃已有,两手空空,但在他身上,却又有着常人不具备的天资、责任和毅力。

null

二月河:讲得通俗一点,到了该成名成家的时候了,自己就要在这个地方咬着牙忍受一些痛苦,把你自己所能够做出来的事情做出来,这样不负你父母对你的教诲,不负祖宗对你的重托,不负你来人生走这么一遭。 

《红楼梦》是人民的,不是红学家的

二月河将自己的成名成家称之为“硬着陆”,但是对于这种近乎悲壮的方式,二月河也戏称,他把这种着陆分成了两级跳,首先将红学研究当作了历史小说创作的敲门砖。在部队当兵时,二月河就开始对《红楼梦》进行研究,从此介入清史。对大量史书的刻苦钻研,为他在日后的写作积累了井喷式的能量。

null

二月河:后来我看《红楼梦学刊》,那里边每一个常务编委名字上面都带有个米字花。这第一位常务编委,米字花就是冯其庸先生。我给冯其庸先生写了一封信,同时又给冯其庸先生附带了一篇稿子,我说《红楼梦》是人民的,不是红学家的。我请冯其庸先生你再看看,我自己作为一个红楼梦爱好者,写这个稿子是很不容易的,如果我凌解放就不是搞红学会的这个材料,那么请冯先生你给我一句话,我就不在这方面努力了,我再不在这方面放浪费时间了。如果我尚有一线之命,那么也请冯先生你给我一个回话,我好在这方面继续努力。我在这个期间给编辑投了不知道多少稿子,从来没有像冯其庸先生回得这么快,七天之内给我回了一封信,比我写的还要长。

有了冯其庸先生的赏识,二月河被吸纳为红学会的会员。1982年10月,二月河应邀参加了红学会第二次全国《红楼梦》学术研讨会,就是这次会议,他作出了创作《康熙大帝》的决定,一时语惊四座。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二月河便开始了《康熙大帝》的创作。

熬夜写作自然是家常便饭,实在瞌睡难耐,他就用烟头烫自己的胳膊,用以驱赶疲惫,写完《康熙大帝》第一卷,二月河因劳累过度得了“鬼剃头”,女儿抚摸着他的头幽默地说:“这一块像尼加拉瓜,这一块像苏门答腊,这一块像琉球群岛。” 2000 年,二月河又因写作过度劳累引起中风,《乾隆皇帝》最后是完成于病榻之上。二月河把自己的获得和成就,归于力气第一,然后才是一点点才气和自己无法掌握的运气,不是比别人聪明,有的只是比别人更多的勤奋和专心。大病痊愈后,二月河逐渐远离了大部头的写作,走入了更为纯真的田园生活,他把这样的生活戏称为“五个一工程”。

null

二月河一幅字,一幅画,一首诗,一篇短文章,一个小时的路。我院里面种葡萄,你比如说种葡萄,写一个诗啊,葡萄架,青荫大,遮遍天下,我家支它,夏也潇洒,秋也潇洒,打个赤膊,撮张凉席,切个西瓜,呼邀好友来,烟酒棋扑克茶。

许戈辉:太好了,您这诗算是什么体啊?

二月河:散曲散曲。

许戈辉:散曲啊,但是又有点打油的味道!

二月河在文学上的知识积累大多来源于生活。“处处留心皆学问”,“好的书籍胜过好的大学”,是他经常挂在嘴边的两句话。

二月河:我的自学生涯实际上是从大同这个地方开始的。我自学古文实际上是在我们部队驻地那些破庙里边那些碑碣上,用铅笔把那个碑拓下来,然后自己在那地方钻研的。这样的话你读了这些东西,回过头来再读着《中华活页文选》,读《古文观止》,就像喝凉水一样。

太阳落山就叫落山,二月河要死就叫他死去

军人出身的二月河,兼具着极多的矛盾因子,富裕与简朴,帝王与平民,顽固与求变,忍辱负重与出人头地。停写大部头多年后,二月河出版自传,他在书中着重阐述了著书立说的原动力,并将自传命名为《密云不雨》。

null

许戈辉:密云不雨,就那个浓密的云,但是没有下雨。

二月河:这是《易经》里面的一句话啊,这不是我创造的词。

许戈辉:那为什么会选这么一句话做您自传体小说的名字?

二月河:我们这整个家族是这样一个特点。到了我跟前这算是说,下了一场倾盆大雨,我们这个家庭除了我二月河之外呢,我父亲母亲都是有他自己的传记,这种传奇色彩。

许戈辉:我看到过关于您母亲的一些描述,说母亲真的是特别富有传奇色彩的一个革命者,她会骑马,会打枪,还进过山,剿过土匪是吧?

二月河:对,她是1944年参军,她在栾川这个地方参加剿匪,和我父亲并肩在那个地方战斗。我父亲进栾川的时候是七个人,从栾川这个地方出来的时候,拉出了一千多人的一个队伍,有这么大的一个贡献。可是由于他背着成分这个包袱,长期没有得到应得的重视或者重用。

许戈辉:这一切对您的童年有影响吗?

二月河:因为这个父亲所丢失的东西,或者是这个父亲所得不到的东西,我感觉到我有必要从这个社会上得到某种取用或者某种报酬,或者是他们说不能够获得的功名,我要把它给夺取回来,这种情绪就是它可能反映在各种情况下,如果我要去做官的话,我就不愿意做小官。我要写书的话,我也不可能去做小书。就写这个很小那种豆腐块火柴盒,我就要做就做大了,要么就不做。就是受这种家庭的影响,就无论如何在自己心里边有一种争一口气,这样一种思想。

二月河两岁时跟随八路军的父母过黄河南下,定居河南南阳。几十年来,他偏居在南阳小城,安家、立业、阅读、思考、写作。“每写一部书,就等于穿越一片大沙漠,确实感到寂寞而空寥,完全是一个独行客。当然在行进中也能找到自己的乐趣。有些地方写起来很困难,感觉就像是在沙漠里边,绕过去,就有一片绿洲在等待着自己。”二月河这样比喻自己的写作生活。

null

许戈辉:很长时间没有再创作历史题材,那种密集式的写作逐渐远离了以后,您觉得是一种解脱呢,还是心里特别遗憾?

二月河不是解脱,也不是遗憾,就是感觉到一种无可奈何的怅惘。回想起自己当年的精神和勇气,夏天把双脚泡在水桶里面,防着蚊子,取着凉,我能够手臂上缠着毛巾,扇着芭蕉扇,那样去写,现在已经没有那个力量了,就感觉到一种逝去不再来的怅惘。感觉到自己老了,如果你不行了,还要在那个地方勉强去做,是违天行事,强汉不能与天争。必须尊重客观规律,老老实实的,说自己不行了就不行了,就像太阳落山一样自然,太阳落山就叫落山,二月河要死就叫他死去,只有这样一种心理状态,我认为才是一种健康的心理状态。

二月河得到的已经太多了

偏居老家、偶著小文、一杯美酒、与妻偕老,二月河为颐养天年作出了最好的诠释。然而2006 年年末,一直试图远离喧嚣却又争议不断的二月河,再一次被卷入了舆论风暴的中心。

许戈辉:前不久我看到了一个作家财富榜,那个财富榜里,余秋雨老师排在第一位,紧接其后就是您,二月河在这个作家里边,最有钱,排在第二。

二月河:如果你们对这个事情有所关注的话,我也可以说说,但是几个报纸采访我,我都拒绝这个答复,我对这个事情不感兴趣。因为我感觉我们这个社会人生构成,有些时候不是很公道。第一,这个稿费多少,这个书卖得好坏,并不代表你这个作家品位的高低啊,以及你对人类做出多大的贡献,第二点呢,即使是余秋雨或者是我,或者是所谓的这个富豪榜排列出来那个数字,现在又能吓着谁呢?在哪个城市里你找不出几个亿万富翁,几个千万富翁,千万富翁算个什么呀,是吧?值得这样大惊小怪吗?第三点呢,我要说的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希望不要太关注别人有多少钱。

在作家富豪榜中,二月河以1200万的身价位列第二。发榜媒体解释,作家的身价主要根据图书版税,而版税的多少则由发行册数乘以定价再乘以百分之十的版税率而定。 

二月河:我说你闲了去打扑克吧,比这个东西有意思。不要像葛朗台一样去算别人有多少钱,算自己有多少钱,有什么意思呢,累死了你怎么办呢?

许戈辉:那如果今天所有的人都承认二月河是一个特别优秀的作家,但是人家就不给您稿费,您心里能平衡吗?

二月河:事实上不是这样的,是吧?我们整个社会现在向前推进,并不是金钱的推进,并不是用金钱来体现一个作家有多大的价值,很多作家没有得到这种应该得到的东西,二月河得到的已经太多了。

许戈辉:我听说您现在签书有一个条件,叫做“二月河签书要求付钱”。

二月河:是的。不是说无条件,有些人一签上百套,你算算这一套300块钱,100套就是3万块钱,是吧?你能一次拿3万块钱的话,拿出去一两千块钱给小孩们去读书,我自己也不要钱,你去上希望工程捐款,他不能骂我,是不是?

从 2003 年开始,二月河将无偿签名改为有偿,并将签名获得的收入全部捐献给“希望工程”,他说这辈子的愿望是用捐款建成五个希望小学,让读不起书的孩子能去读书。

部分图片来源于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null

编导:李晗

编辑:刘梦琪、晓静

打开APP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