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阴谋与丑闻

如果可以，我宁愿放弃一切也不踏入这纷争，甚至不再成为文森特家族的子孙。

——最后一代文森特族长

4、巴鲁中选

比起其他人的吃惊与兴奋，勒古眼底似古井一般不起波澜，忽雷亦看不出有任何表情，唯有巴鲁的眼神游弋了一瞬，继而嘴角似乎微微上扬，旋又若无其事地淡定下来。

从巴鲁背后瞧着他略梗一梗的脖子，忽雷眼中流转出一丝嘲讽，看来塔娜说的话绝对属实，他不由得瞟向首座侧位的三位夫人，尼娅夫人的脸上不知是不是涂的腮红有些厚，红艳艳地透着一股风尘旖旎。

忽雷心中泛起一阵厌恶，最初父亲娶这位最年轻的夫人时，他便看出这女人图有美貌。不过，她与沃特夫人同样出身星娜雅家族，与巴鲁的私情怕是大有文章。

文森特毫不意外地感受着众人的悸动，随后示意朗斯将森蒂拉杯祭了出来，放在星堂中心碑座上。待一切就绪，文森正式特宣布：在晚宴结束之前，均可投名至杯中，晚宴结束的时候，杯中投名的家族青年将会由魅醍决选。

晚宴，除了表面上的觥筹交错、你来我往，几乎没人有心纯享美食。尽管星堂议事后的晚宴是整个德加尔国最精美食物集聚的宴会，但是一群权力欲大于食欲的家族青年，都会自然而然地消失那么一小会儿后，又重新出现在晚宴上。

“三弟，”勒古面带善意地走到忽雷身边，“听说近来术赤台缴纳的纯利，已经恢复了10%，父亲对三弟颇多赞许。”

“呵呵，”忽雷心中冷笑，但面上还是客气谦恭，“大哥谬赞了，不过是术赤台本就需要依附我们。”勒古继续微笑道：“话虽如此，可玄铁和玛璖的供货，星娜雅和吉拉塔还在一拖再拖，三弟能在生产吃紧的档口，斡旋周转，从如狐狸般狡猾的术赤台家族多挤出了纯利，这份才干无人能及。”

勒古的这句话，引得忽雷心中嫌恶，方才用的饭菜似乎不自觉地在胃里翻涌，难为忽雷定力好，硬是将这股恶心劲儿压了下去，嘴角兀自挂着客气的笑，心里反感极了这个面貌英武却一肚子诡谲的大哥。他眼底略过一阵蚀骨的凉意，却随即带着几分自嘲说：“若非大哥支持，我怎能顺利卡住那群贸易贩子的死穴。”

忽雷心中冷笑，自己这位好哥哥早已控制了术赤台的水源。术赤台几条主要河流的上游都在文森特境内，而上游依河建立的城邦主，在这些年逐渐被勒古纳为自己的势力后，明里暗里逼着术赤台行商暗中将可观的利润直上缴给了勒古。此次议事前，因负面消息影响，父亲令自己亲至术赤台收取应上缴利润的50%，可是术赤台的酋长拼命哭穷，当自己不惜以武力威慑时，也只退让表示上缴原应缴纳的30%。好巧不巧地，勒古的使者在术赤台露面，表示可以帮助自己在任务目标基础上多收回10%，也就是原应缴纳的60%，但条件是忽雷必须支持勒古完成星堂议事中族长指派的任务。忽雷权衡之下，答应了这场交易，不过他提出，自己只会支持族长钦定的领命者，勒古当时也同意了。现在看来，今天的星堂议事，勒古在此之前也下了一番功夫。

“大哥、三弟，聊什么呢？”巴鲁中气十足地声音响起。

忽雷微笑道：“只是与大哥闲话。二哥气色倒好，听说最近击杀的身法又进益了，先恭喜二哥！”巴鲁一拍忽雷的肩膀，压着得意、故作不在意道：“嗨，强身健体的一些小把戏，只要三弟喜欢，随我一同练几次，不敢说成为击杀高手，防身绝对绰绰有余。”

勒古冷笑道：“二弟怕是忘了，三弟跟你在上次的击杀课上过招，肩膀被你穿透，养了两个月才恢复吧！？”

“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巴鲁脸色一变，“三弟都没说什么，你又来翻旧账，我不过无心之失……”巴鲁眼中闪出一抹强横，“大哥的心，我们做弟弟的向来摸不透，但何必挑现在说这种兄弟离心的话？”

“噢？看来二弟是真的信心满满自己能执行这次任务了？”勒古古井一般的眸子轻眨，凉凉地扫向巴鲁，“有时，信心太足未必是好事，父亲上次对二弟的提点，怕是你并未往心里去。”

巴鲁本就对自己这个哥哥心存忌惮，听到他含沙射影地讽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忽雷受伤的那天，父亲大发雷霆，当场怒斥自己“文森特家族要的不是没脑子的武夫”，这一直是巴鲁心中的一根刺，如今勒古重提，巴鲁顿觉侮辱，不禁拧着脸，冷冷地说道：“大哥的记性一向很好，我比不了。”转身对忽雷道：“三弟知道我的为人，我可不是那心思诈巧之辈。话不投机，我便不再此处凑趣了。”言罢，巴鲁转身走向别处。

忽雷轻咳一声，略略缓解下僵住的气氛，目若流星，微笑到：“大哥，二哥性子直，你又何必激走他？”

“呵呵，他性子直归直，可也不蠢啊。刚刚不是已经向你说的明明白白，我是让兄弟离心之人，倒显得他是友爱兄弟的好哥哥，”勒古面含凉凉的笑意，语气中带着探究继续道：“我不过想知道三弟的主意而已。”

聪明人说话，果然是一点也不费事。忽雷失笑，一字一句地道：“大哥，文森特向来是重承诺的，我说过的话必然遵守，一定全力支持这次被选中的领命者。”

“好，三弟记得就好！”勒古眼底多了一丝激赏。

在此交谈结束的片刻后，晚宴也结束了，文森特的家族青年回到星堂，投名的人依次立于星堂首座之前，朗斯端着魅醍，看到文森特点头示意后，开始让每个人接触魅醍。

魅醍，是文森特宫殿中最神秘的饮品，每一代文森特族长会在故去的时候，将新制魅醍的所在门禁和启用咒语交代给继承者，以帮助下一代族长选新的继承者。魅醍需要用刻有玄秘术咒语的红宝石催动，在最合适的人接触到盛放它的杯子时，魅醍的颜色会从红宝石的颜色转变为淡淡的金黄色，而选中的人只需要饮下魅醍，便可在执行任务中多一重保护。

所有的候选者依次接触杯子，魅醍的红色一直安安静静地，无视着那些失望、愤懑的眼神，勒古冷眼瞧着那些失望而退的族人，没有多么在意，可看着忽雷也没有被魅醍选中时，心知情理之中却还是略感惊异，不自觉捏了捏袖袋内的红宝石片，这是他早已安排人从加持魅醍的红宝石上切下的，魅醍只要接近自己，即使有比自己合适的人，也会率先与自己感应转成金色。

谁知，突然听到巴鲁带着兴奋与骄傲的声音：“魅醍选中了我！”

勒古心下大惊，眼光如剑般扫向巴鲁，巴鲁则以挑衅的眼神看了自己一眼，便笑容满面地看着父亲，听着众人的恭贺。下一刻，勒古对上沃特夫人含着嘲讽与在上之感的目光时，紧紧地攥起拳头，心道：“贼妇人……”

5、沃特夫人

巴鲁觉得，从小到大，唯独这次在星堂，总算是彻底胜过了所有人。回想起那日中选后，众人带着妒意的虚伪祝贺，以及勒古那张脸上的吃惊与复杂，真是痛快！

接连几日，父亲都在亲授执行任务的计划，父亲从未给过自己这么多温和的微笑与鼓励看来父亲真的打算将自己作为继承者了，想到此，巴鲁不禁对染指尼娅略感羞愧。

执行任务的人员都是从朗斯直辖的卫队中挑出，这是以往执行任务时从未有过的待遇。这群人是德加尔国使用玄秘术加成武器的最高水平代表，他们甚至会用一些独创的秘技，故而是保护父亲的亲卫队。

一切都顺顺利利地，巴鲁不禁再次喜上眉头，加快脚步向母亲——沃特夫人的宫殿走去。明日便要去执行任务，今天特意向母亲辞行，同时母亲定然还有其它叮嘱。

远远望见巴鲁走来，沃特身边的心腹女侍早站在宫殿门口相迎上来：“巴鲁大人，夫人早已在等您，快随我来吧。”

“有劳！不过夫人怎么这般心急，遣你亲自在殿外等候？”巴鲁不禁有些意外。

“大人此去执行的任务，夫人异常重视，想必还有要事相商，大人要体谅夫人的用心。”女侍话不多，巴鲁听后加快向殿内走去。

殿内，沃特夫人穿着一件银灰色的软袍，搭着一件月白色、泛着淡蓝光感的外坎儿，束着一个简单的发髻，坐在自己正殿内的主位之上。当殿门有响动时，她微微抬了抬眼眸，便知自己的儿子巴鲁到了。

“母亲久等，我来得晚了。”巴鲁进殿后便行礼说道。沃特夫人并不答话，而是看向侍女，点了点头，侍女便行了礼，掩上殿门、退出殿外。

巴鲁纳罕，一切顺利，母亲怎么看上去有些生气呢？这时，只听沃特夫人说：“怎么，在尼娅那里流连忘返，正事都忘记了么？”

巴鲁面色顿时有些不自然，的确，因为要远行，忍不住又和尼娅多温存了些时候，虽耽误功夫又有风险，可还是忍不住去相会。沃特夫人看到巴鲁的不自在，轻叹了一口气道：“先起来吧！我早已告诫过你，你接近尼娅只是要让她尽快有孕，一个棋子而已，还值得你临行前为了和她寻欢而把正事忘了吗？”

“母亲，是儿子不对，”巴鲁慌忙道，“不过，尼娅也不是毫无用处，这次若不是她看见父亲让朗斯去7号密室，我们也没有办法提前准备。”

“傻孩子，这我当然知道，否则也容不得她今日这般。”沃特夫人神色一转，“我现在最担心的是执行任务的成功概率，还是先说说，你到目前为止的准备吧！”

“母亲，这次的任务准备，父亲绝对是真心实意的支持。”巴鲁脸上呈现出了一种谜之自信，丝毫没有看到沃特夫人的脸上因看到他得意样子时皱眉的阴郁。

其实，这怪不得巴鲁得意，文森特确实下足了本钱在支持这次任务。当巴鲁说完了这次携带的武器，沃特夫人甚至都有些吃惊。

•  空间袋：以无限空间玄秘术符文加持的口袋，小如钱袋，却可容纳一个人的所有武器与生活资料。属于收纳型装备。

•  匿音胶囊：以隐匿玄秘术符文加持的胶囊，捏碎即可形成一个封闭隐形的结界，便于行进侦测，也可在危急关头自保。

• 焰火雷：以火系玄秘术符文加持的手雷，投掷目标后，形成持续三次爆炸的效果。

•  折形手枪：以威力和形态变化结合的玄秘术符文加持的手枪，独特之处在于可缩成指甲套，套在指头上，进行射击。

•  仗噬红炮：以功能转换和威力结合的玄秘术符文加持的手持性钢炮，独特之处在于中弹者伤口无法止血，需要用特殊的治疗咒才能治疗。

……

武器清单上的武器不同于常规，基本上都是多功能轻型武器，而且威力巨大。部分都是文森特亲卫队的专属武器，有的甚至只是听说，真正使用的人恐怕只有亲卫队的士兵。

沃特夫人在听过巴鲁的介绍后，心里略松了一分：“看来族长这次是下了血本，要将诸葛天明彻底除掉了？”

“母亲，父亲深谋远虑，准备让神机国和阿尔玛国的当权者一同诛杀诸葛天明！”巴鲁双眼神采奕奕，对文森特的佩服以及能作为这条妙计执行者的骄傲，统统展现在脸上。

“噢？”沃特夫人眯起双眼，被挑起一丝兴趣“那天星堂议事，所有的人都猜测，执行的任务是去追杀诸葛天明。虽说这位学者的身份并不简单，是阿尔玛大君的妹婿，可毕竟只是神机国一个小社群的头目而已，既无权利又无财富，靠着清流声誉有那么点名声，若非当年琅华公主执意钟情于他……除掉这么个人物，即使他背后有什么势力，也能敲山震虎。想不到族长倒另有打算？”

“母亲，父亲认为，诸葛天明性格过于刚直，揭露玄秘术的隐患这事，他确实干得出来。不过，他背后定然是有势力支持的，不然他不至于蠢到不顾自己的性命。如果贸然杀了他，德加尔和阿尔玛必然交恶。毕竟，玄秘术加持武器的使用成熟度最广泛、最易获得财富的是德加尔。诸葛一死，矛头都会指向德加尔。所以，父亲命我去阿尔玛以经商的名义，摸清阿尔玛将玄秘术用于生产民用的程度，同时继续用之前军火买卖的经验，让阿尔玛的弱藩属国尝尝拥有玄秘术武器在手、强大无比的滋味，给他们独立的希望。随后，再断了供应，让强部落再度蹂躏侵犯他们，他们必然不甘心，当再度求助我时，便利用这些势力，进言阿尔玛大君，若无玄秘术加成武器，便无止息的战争。我再出面表示德、阿两国可联合抵制诸葛天明提出的言论，作为提供武器帮助稳定阿尔玛国内各方势力的条件。大君为了大局，必然会同意，届时再寻找时机、制造事件，逼神机国处死诸葛天明。这样一来，阿尔玛被我们渗透，除掉诸葛天明后，阿尔玛国的掌权者内部也会有裂痕出现。于德加尔只有利益。”巴鲁言谈间脸已激动的通红，那是初尝掌控感的兴奋在作祟。

沃特夫人则攥紧了手，暗咬银牙，看着巴鲁高兴的样子，带着一丝无奈的语气：“孩子，我知道你一直希望得到你父亲的青睐，也觉得这次任务得到了你父亲的信任。可你不想一想，暗杀诸葛天明的任务真的会给德加尔带来危机么？就算所有的势力怀疑是德加尔所为，可物议流言又怎能与强权抗争呢？到时候交出凶手，经过调查取证给所有人一个交待，也就罢了。所以这种任务看似凶险，实则稳妥无害。可是，你刚刚说的任务，到真应了那老狐狸的话，呵呵，他可真是实话实说啊，果然是把这种危险至极的任务来考验继承者。”

“母亲，这……怎么会……”巴鲁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母亲。

“哎，巴鲁，你是个聪明、勇敢的好孩子，母亲并不质疑你的能力，然而你心思直，跟勒古和忽雷比，执行这样的任务，终究没有发挥你擅长的本事。你怎么不想一想，执行此任务最起码会在阿尔玛待半年，尽管你有国书，有绝对足够的理由盘桓于阿尔玛。可是，你忘了阿尔玛有个智计无双的水月郡主，这个女子我看了心里都直冒冷气，更别提你在阿尔玛少不了要跟她打交道了，若被她抓了把柄，必然是凶险异常。我们这次想方设法让魅醍选了你，就是笃定暗杀任务是你最擅长的任务，且正好借任务再扩大你的羽翼，可如今要你扬短避长，万一有个不测，继承者就成了一个空名。”沃特夫人说完，一脸的凝重，似要结成寒冰。

“这……母亲，我还不至于如此蠢笨吧！”巴鲁有些不甘心，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会承认自己有勇无谋。巴鲁信赖母亲，也知道她事事为自己打算，但是他更想相信，自己可以像父亲说的能历练心智，成为当之无愧的继承者。

沃特夫人心底一片冰凉，她已经知道，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巴鲁太过想证明自己，没想到那个老狐狸竟然利用这点，让巴鲁笃定自己是被选出的继承者。继承者必然是全才，不管多么凶险的任务，成功完成方能服众，他就是吃定了巴鲁的性格才会这么做。可是从装备和人员的各项支持上看，又没有任何敷衍的样子，倒也看不出来他是故意让自己的儿子涉险，可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

“孩子，”沃特夫人收起思绪起身，慢慢走向巴鲁，“我会再安排妥当的人在你身边服侍，尽力帮助你并保证你的安全。”巴鲁此时看到母亲眼里的慈爱，刚刚略有不悦的情绪一扫而空，他知道母亲对自己是极其疼爱的。

“放心吧，母亲，您等着我回来，不会让您失望的。”巴鲁轻声安慰着沃特夫人。

巴鲁并不是蠢人，经过母亲刚刚的分析，他已明白自己想的太过简单。他知道父母的关系并不好，在此之前父亲从未对自己有过亲近之意，但他想不明白，父亲为何会极为宠爱母亲献上的同族美人尼娅。更让他不明白的是，母亲竟然授意自己接近尼娅，还要让自己这个年轻的庶母怀上自己的孩子。

德加尔国的男子，只有在20岁之后方可正式娶妻，巴鲁虽然未满20，可是伺候的女子也不会缺乏，本来巴鲁对此安排十分反感，可是接触过尼娅后，他突然发现，常年被父亲权威压的无法喘息时的抑郁，竟然能够在与这个头脑简单又年轻貌美的庶母幽会时，全部释放出来，而且尼娅也很迷恋、渴望自己，没少帮着自己和母亲办事，这次的任务自己能够被选中，跟尼娅打探到的消息分不开。

“母亲，明天就要出发了，希望您多多保重身体，我在阿尔玛会及时与您保持联系。”巴鲁不再多想，他还是有自信完成这次任务的。

沃特夫人听后，缄默片刻，殿内安静的令人压抑，慢慢地，这个母亲柔柔地嘱咐道：“路上多加小心，万一任务有差错，平安是最重要的。”

“是！”巴鲁心头一热，鼻子微酸，只有真正关心自己的亲人，才会以自己为重。

第二天，巴鲁带着队伍出发了。沃特夫人在加尔宫殿的外围宫墙之上，望着自己的儿子带着队伍一点点远行，直到队伍慢慢缩小到消失，她才回到自己的寝殿中。沃特夫人担心归担心，但是她确信，自己的安排虽不能保证任务完成，可足以保全巴鲁平安归来。

不过，在三个月后，她至死也无法相信，巴鲁竟然死在了德加尔国边境的一个小部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