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悲歌》第二十七章:独居西苑

长篇历史小说连载—— 点击上方音频收听 作者 水菱  主播 默犁 二十七 独居西苑 朱厚熜终于被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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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水菱  主播 默犁

二十七 独居西苑

朱厚熜终于被救活了。大难不死的他,连续好多天都在乾清宫里没有上朝。一个人时,他常常呆坐在那里,总无意识地想起那天晚上的一幕。他想不通这些宫女为何要杀他,他是至高无上的皇帝呀!难道平时她们对自己的恭敬和顺从都是假的?还有曹端妃,因为和紫嫣长得像,所以他才那么宠爱她,她却串通宫女谋害自己,这个世上,还有没有可信之人?

他想起了刚进紫禁城时所受到的打击和压力,以及身处绝望时的无助和迷茫,那些大臣们每天盯着自己的不是,紧紧相逼,自己是在恐惧、焦灼乃至几近窒息中度过的这二十年。原本以为一切都臣服于自己脚下,没想到有人如此仇恨他,而想置他于死地的人,竟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宫女。

这不能不令他伤心,他觉得这是自己作为皇帝的失败。

从那以后,朱厚熜变得更加多疑,他再也不相信任何人,从此搬出了乾清宫,搬进了皇城西苑的永寿宫,再也没有回到紫禁城内的寝宫居住。

明朝的“西苑”,是皇宫西边一片广阔的山水林园,风景秀美。它不在北京城郊,而是在皇城之内,现在的故宫及景山公园西边,西安门东边。从北海到中海、南海这一大片水域,以及这一大片水域的周边地区,都属于西苑的范围。

朱厚熜搬进西苑后,再也没有宠幸过一个妃子。躲在西苑独自“疗伤”。而疗伤的方式只有两个,如何乾纲独揽,如何修道。如果说以前的他只是性格上的刚愎自用,而经历了那场生死劫,他对周围的人再也没有了信任感,他觉得自己以前还是太仁慈了,没有用铁的手腕去对付那些看起来俯首帖耳的人,他们的骨子里,都藏着对自己的恨和不满。可是,要想不上朝,远离那些人,还要牢牢掌握他们的思想和动向,就要有一个忠心耿耿死心塌地的人替自己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他想到了严嵩。

他把大臣值班室设在西苑,以方便自己随时召见。自从夏言被削职为民,严嵩就进入了内阁。此人天天待在值班室处理事务,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忠心耿耿,还最能揣摩圣意。有此人在身边,大臣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会了如指掌。于是,他特意附送印章一枚,上疏“忠勤敏达”四字,并授予严嵩“太子太傅(从一品)”以示恩宠。

严嵩自然受宠若惊,表现得更加忠心和谦卑。可是,他仍然不是首辅,这让他心里有些失落。内阁除了他还有另外三个人,夏言被贬后,新提拔的首辅翟銮,还有和他同期入阁的吏部尚书许赞、礼部尚书张璧。他一个人说了不算。

权力的欲望在心中膨胀,严嵩开始有意识地做着计划。他找了茬,先是在皇上面前告了黑状,赶走了翟銮,又打压许赞和张璧,入阁一年多,两人连票拟的笔都没有摸过,一气之下,干脆不管了。为了不引起皇上怀疑,严嵩几次向皇上上疏,请求多派几个人入内阁。

朱厚熜看到严嵩一副诚恳的样子问他道:“许赞和张璧竟如此不堪重用吗?”

严嵩垂手而立,禀道:“回禀陛下,许大人家事太多,常常迟到早退,有时候臣找他商量事情,始终不见人。张大人倒是兢兢业业,只是他总和臣意见相左,还听不进臣的理由,非要按照他的方法办。正确的臣当然无话可说,但他的决定往往是错误的,还不容臣发表自己的意见。”

朱厚熜听了,心平气和地说;“也不用增派人手了,就爱卿你一个人决断吧。”

严嵩慌忙跪倒,连声说:“臣绝对不敢独断专行,请皇上增派人手。”

朱厚熜从神坛站起身,看着严嵩,似笑非笑地说:“爱卿尽管去做,朕信得过你!”

严嵩抬起头,透过缥缈的烟雾接触到了皇上的目光,不禁打了个寒颤。这目光阴冷狡黠,含义深刻,看似信任有加,其中所含的内容,却绝不是信任二字所能解释清楚的。

至此,严嵩终于独揽内阁大权。如果说,夏言把弄权术的话,那也只是为了治理国家,整顿朝纲。而严嵩的目的却单纯很多,那就是贪污受贿。

他不缺钱,他的家世足以让他衣食无忧,然而踏上仕途的人,却总想在权力的熏陶下,干一些和权力相匹配的东西,比如说贪污受贿。

随着严嵩的权力越来越大,严世蕃的胆子也就越来越大。严世蕃通过官员的任命捞钱,哪个衙门艰苦,哪个衙门肥实,通通都掌握在严世蕃心中,他掌握这个情况是用来收受贿赂,笼络人心。

日复一日,严世蕃收受的贿赂无以计算。他的本领越大,得罪的人就越多,招致的怨气也越大,而所有这些怨气全都对准了严嵩。都察院御史每年都有一个固定任务,就是评选年度贪污官员,拟出排行榜上报朝廷。凡是上榜的贪污官员,都有具体的贪污事例和数字,并且公之于众。而严嵩自从进入内阁以来,却是每年必上榜,今年尤甚,评为贪污第一人。

可严嵩并不害怕。贪污算什么?谁能为皇上写出如此满意的青词?谁能在皇上郁闷的时候排忧解难?谁又能洞察皇上的心思?

事实果真如此。尽管弹劾的奏章接连不断,但严嵩始终稳如泰山。

似乎每一个登上权力顶峰的人都会犯一个致命的错误,那就是自我感觉良好,这种感觉反映到行动上,那就是专断。

严嵩也不可避免地犯了这个错误。

当所有的权力集中到他一人手上时,六十多岁的严嵩在这巨大的权力所赋予的威严和尊崇前飘飘然了。每当他望着西苑那间烟雾缭绕的宫殿时,他的心中便油然而生一种自豪和骄傲:掌控这个国家的人,是我严嵩!

这种良好的感觉彻底控制了他的思想,他变得专横,不可一世。而在大臣们眼里,他已经取代了皇上,成了实际掌控朝政的人。有的大臣巴结他,投靠他,于是,在严嵩周围,形成了以他和儿子严世蕃为中心的势力范围,这种势力覆盖朝野。

可是,严嵩并没有真正懂得皇上用他的意义,他低估了皇上的能力。在满耳的诵经声里,在烟雾缭绕的炼丹炉旁,那双眼睛始终紧紧地盯着他的背影。

一个深冬的傍晚,严嵩被召进西苑。他以为仍然是陪皇上谈经论道,聊天解闷,可当他步入弥漫着烟雾的房间时,赫然看见,在皇上的身边,竟然站立着一个人。

朱厚熜拿着经书,盘腿坐在榻上,微笑着说:“严爱卿,来来,朕为你引见一个人,他也是你的老朋友,以后,首辅之职还是交给夏爱卿吧。朕这里离不开你,青词除了你,谁写的都不合朕心意。闲暇时陪朕聊天,你也就不那么劳累了。”

严嵩听了这话,一股寒意透到脚底。看着夏言高傲的神情,他知道,自己将处在怎样的危险之中了。

“严爱卿,明日就和夏言交接。都是为了朝廷,朕希望你们同心协力,共同处理朝廷政务,为朕分忧。”

两人都跪拜谢恩。朱厚熜看着跪着的两个人,笑容满面。

严嵩和夏言走出西苑时,天已经黑了。严嵩对夏言拱拱手,说道:“恭喜大人重返朝堂。”

夏言瞥了他一眼,冷冷一笑说:“严大人,老夫记得,还是承蒙你的关照才被削职为民的。夏某还要感谢你呢,要不是你,又怎能得到皇上今日的厚恩呢?你放心,夏某一定会好好报答你!”

严嵩有些尴尬,他很快镇静下来,哈哈一笑说:“夏首辅不必客气,人生在世,谁还不经历几场跌宕起伏呢?严某施恩绝不图报,您就不必客气了!”

“哼!”夏言一拂袖,昂然离去。

严嵩谦卑地抱拳,微笑着目送夏言离去。看着夏言渐渐消失的身影,他立刻收敛笑容,站直身子,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如果说夏言以前只是藐视严嵩,重返朝廷的他在此时已经把严嵩看作了最大的敌人,他将逐步实施报复计划。

自夏言恢复内阁首辅的那天起,内阁次辅严嵩就再也没有看到过任何文件。因为夏言拿走了他所有的权力,任何票拟、鉴批他都无权过问。短短一个月时间,严嵩就成了闲置人员。

严嵩心里很是窝火,但是还不能表露出来。在恼火之余,他心里还有一种隐隐的担忧,这样下去,形势会很不利,即使再深得皇上信任,后果也会不堪设想。

他的担忧不无道理,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展开。

不久,各部接到通知,为合理搭配人事机构,要根据平时表现进行一次大规模变动,一时间人心惶惶。夏言毫不留情,该撤的撤,该换的换,该升的升。看到升降撤换的官员,大臣们这才明白,原来上面换人了。这种现象他们并不奇怪,因为这样的事情总是不停发生的,连首辅撤换都如走马灯,何况官员。每当这种时候,总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看着自己的杰作,夏言很解气,也很痛快。他撤换了严嵩的全部爪牙,换上了自己的部下。要想打败敌人,必先扫除敌人的一切外围和帮手,对此他深信不疑。

此时的严嵩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知道,情况已经到了极为危险的地步,夏言占据高位,明摆着把他往死里整,且不让他有还手之力。必须要除掉夏言,只是需要等待时机。但是他仍然有些忧心,不知该从何处下手,这个夏言老奸巨猾,善于斗争,城府极深,自己绝非他的对手。

通常这个时候,严世蕃会及时为父亲出主意,并且主意往往出其不意,甚至还会扭转局面,这次也不例外。他看到父亲愁眉不展,茶饭不思,就打算说出自己的计策。

父子二人在厅堂里商量起了除掉夏言的诡计。

严世蕃站在父亲面前,自信满满地说:“父亲不必忧郁,夏言此人,儿子已经观察好几年了。此人虽然才高善断,貌似刚硬,老谋深算,身居高位,却处事优柔寡断,其实并不可怕,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

严嵩一听,惊讶地抬头看儿子,继续认真听其言说着。

严世蕃看父亲饶有兴趣地听着,更来劲了,他自信地说道:“所谓举世奇才,放眼当今天下,三人而已!”

严嵩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儿子。

“第一个,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杨博,此人是个天才,能过目不忘,据说大到国家大事,小到各地地形地貌,只要见过一次,就能熟记于心,还能说几个地方的方言;第二个,锦衣卫指挥使、都督同知陆炳,此人深沉内敛,喜怒不形于色。他和皇上同吃一口奶长大,还在嘉靖十八年那场大火中救了皇上一命,感情非同寻常。”严世蕃滔滔不绝地说道。

严嵩正听得入神,儿子却不说话了,他抬头看了儿子一眼问道:“第三个呢?”

严世蕃有些洋洋自得,他给父亲倒了杯茶恭恭敬敬地递过去说道:“就是我。”

严嵩笑了,他眯着双眼看着儿子言道:“说说看。”

严世蕃的确没有吹牛,这人看起来不起眼,没有杨博的机智,也没有陆炳的深沉。他的优点极为简单,那就是聪明。这个优点,在任何时候都很实用。对于这个聪明的儿子,严嵩当然竭力提拔,如今已经是工部左侍郎兼尚宝司少卿。在当时的朝廷里,最肥的就是这两个位置,天天搞工程修建,和包工头打交道是家常便饭,回扣当然也少不了,再加上他还掌管着机要印章,父子俩贪污受贿,不亦乐乎。因此,在严世蕃看来,除了他们三人,天下再没有聪明之人了。

听完儿子的话,严嵩冷笑一声说道:“你想得太美了!夏言是首辅,位高权重,人事升浮,只在其举手之间。你说的这些大话,能奈他何?”

严世蕃自信地一笑,对父亲说:“夏言虽厉害,可不是不可战胜。在三人之中,得到其二,夏言必亡!”

严嵩点点头,又担忧地说:“杨博清高,我曾与他交往数次,不愿加入我们。”

严世蕃有些泄气,可是还满怀希望地看着父亲说:“那陆炳呢?”

严嵩把茶杯放在桌上,站起来背着手踱步,苦笑一声说:“儿啊,你难道忘了?他是夏言的人。”

听了这话,严世蕃彻底泄了气,他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其实他也明白,陆炳出身贵族,虽然爱财,但有些思想,十分钦佩清正廉洁的夏言,对他们父子只是打个招呼而已,从不来往。

父子俩商量对策,商量来商量去,依然没有好办法。

就在他们绞尽脑汁对付夏言的时候,夏言出手了。

这天,严世蕃匆匆回到家,在后花园找到正在观鱼的父亲,焦急地说道:“糟了,父亲,上月修河堤时,工头送银子的那些事,还有克扣银两一事被告发了。”

严嵩抬起头,不动声色地问:“告到何人那里了?”

“还有谁?夏言啊!”严世蕃苦着脸言道,“这老东西早就想搞垮我们,这次好不容易掌权,非整垮我们不可!”

严嵩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站起身,来来回回踱着步子,思虑着解决的办法。

严世蕃欲言又止,看着父亲一筹莫展的样子,他鼓起勇气说:“父亲,儿……儿倒有个办法。”

“还不快说!”严嵩猛然抬起头。

“不如去向夏言求情,或许还有转机。”严世蕃满怀希望地看着父亲。

“不行!”严嵩喝道。因为他知道,去求情,只能是自取其辱。他太了解他的这个同乡了,连自己的朋友他都不通融,何况是自己,他的死对头。

严世蕃苦苦哀求道:“父亲,这是唯一的出路!夏言虽然和咱们是死对头,可是毕竟顾念同乡,就算不看在同僚的份上,同乡之情他总会顾及的。”

严嵩叹口气道:“咱们顾及过他吗?”

严世蕃依然坚持说:“顾不了那么多了,死马就当作活马医了,总比在家等死强。”

严嵩闭上眼睛,深深呼了一口气,然后缓缓睁开眼睛,用沙哑的声音说:“好吧。”

水菱

毕业于陕西师范大学,中国秦岭书院副总编,《东方商旅》旅游刊物撰稿人,凤凰网《凤翼雄安》专栏作家,著有长篇小说《人约黄昏后》、《枷锁》及《长河悲歌》。有短篇小说、散文、诗歌百万字发表于网络、报刊、杂志。

视频编辑:黄聪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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