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本短篇小说集里,塞林格的天才之处俯拾皆是

今天的主题是塞林格。 肯定会有读者问:哇,上海译文出塞林格作品了吗?在这里,译文君要强调:没有哦,塞

今天的主题是塞林格。

肯定会有读者问:哇,上海译文出塞林格作品了吗?在这里,译文君要强调:没有哦,塞林格作品集的出版方,是上海译文的好基友、也是无数次被读者朋友搞错混淆的:译!林!出!版!社!

作为外国文学出版重镇之一,译林出版社也引进出版了众多经典外国文学名著,而优秀的作品、优秀的作家,总是值得向所有爱好阅读的朋友们作推荐的。

同时感谢本文的原作者、公众号“不止读书”的运营者:魏小河老师撰写的精彩文章。

这位美国传奇作家,大家并不陌生,《麦田里的守望者》很多人都读过,但对于他的其他作品,知道的人就少多了。

这阵子译林出版社推出了塞林格作品集,正好可以好好读一读。

作品集共四本:《九故事》《麦田里的守望者》《弗兰妮与祖伊》和《抬高房梁,木匠们 ; 西摩 : 小传》。

是的,大名鼎鼎的塞林格,已出版的作品只有这四本。1965年之后,他虽然长年写作,但再也没有发表过任何一篇作品。

关于塞林格和他的书,我计划写三篇文章,今天是第一篇,谈《九故事》。

文章有点长,希望你会读到最后。

《九故事》出版于1953年。这一年,塞林格34岁。

两年前,他出版了《麦田里的守望者》,大获成功。

一年前,他在新罕布什尔的科尼什买下了90英亩的房产,此后半生,他一直“躲”在这里,拒绝大众和媒体的窥探。

《九故事》收录的九篇小说,除了《下到小船里》和《德·杜米埃-史密斯的忧伤年华》,全部发表于《纽约客》。

说起来,塞林格和《纽约客》并非一拍即合。

他曾经心心念念想要在《纽约客》发表小说,但一直遭到退稿,好不容易有一篇《麦迪逊的轻度反叛》被编辑通过,却一压再压,直到五年之后才终于发表。

在《纽约客》认可塞林格之前,他已经在各种杂志发表过不少小说,但他对这些小说并不在意。曾经有人私下出版这批小说,还被塞林格告到法庭。

《九故事》不仅是他和《纽约客》合作的开端,也是他自己心中最好的作品。

在这本短篇小说集里,他的天才之处俯拾皆是,但每一篇似乎都充满谜团,需要读者耐心仔细地寻得钥匙,方能进入。

下面,我们就试着进入这些故事。

《抓香蕉鱼最好的日子》是本书的第一篇,也是人们提到最多的一篇。

它不仅是一个迷人的故事,还在一开始就确立了整本书的风格——或者说,塞林格的风格。

这篇小说,读者往往读得一头雾水,却又情不自禁地被它吸引。

小说不长,大体分为三个部分。

第一部分,写的是一个姑娘,似乎刚刚跟人私奔,在酒店里和老妈一边打电话,一边涂指甲油。从她们的对话,我们知道,她的男朋友叫西摩,西摩似乎有精神病,“有可能完全失去自理能力”,妈妈很不放心他们在一起。

这段对话的信息非常芜杂,像现实生活中的对话一样,谈话双方总是岔开话题,语言零碎而不连贯,和我们惯常看到的小说中逻辑顺畅、条理清晰的对话很不一样。

但是,这样的对话才更加真实,也更尊重读者,它需要读者有足够的耐心和敏感,能够自己在谈话的碎片中发现重要信息,而非完全由作者带动。

第二个部分,叙述转向西摩,他正坐在海滩上,和一个叫做西比尔的小朋友聊天。

他很温柔地与这个小女孩闲聊,聊的也都是很琐碎的话题。他对西比尔讲了一个香蕉鱼的故事:

香蕉鱼喜欢吃香蕉,它们游进一个全是香蕉的洞里。在洞里,它们不停地吃,变得很胖,就再也出不来了。最后,它们都死了。

很显然,西比尔听不懂这个故事的隐喻,但她喜欢这个故事,还说自己见到了香蕉鱼,她愿意相信他。

第三个部分,很短。西摩回到房间,“在一堆短裤和汗衫底下拿出一把7.65口径的奥其斯自动手枪……对准自己的右太阳穴开了一枪。”

故事到这里结束了,或许你也会觉得莫名其妙,西摩为什么要自杀?

我只能提供一点我的看法,不一定正确。

在姑娘和妈妈打电话的过程中,透露有一个细节:西摩刚刚从战场回来,他的情绪不稳定,很有可能正是因为战争的缘故。

至于他在战场都经历了什么,小说并没有透露。但战争确实是《九故事》这本小说集中非常重要的一个背景。《康涅狄格洲的威格利大叔》《和爱斯基摩人大战前》都提到了战争,《在小船里》与反犹有关,《为艾斯美而写——有爱也有污秽》则直接写了战争。

毫无疑问,这和塞林格自己的经历密切相关。

1941年12月7日,日本人轰炸珍珠港,美国被迫卷入战争。

1942年4月,23岁的塞林格服役参军,成为一名反情报组织的特工。

1944年,他前往英格兰,随盟军登陆欧洲大陆。

整个二战,塞林格九死一生,一直在前线服役。甚至战争结束后,他也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协助盟军占领德国并实施“消除纳粹化”,抓捕、审问战犯。

这里有一个插曲,在他十八岁的时候,父亲想把他锻炼成生意人,派他去了一趟欧洲。

那个时候,他在维也纳和一个犹太家庭共同生活了十个月。这家人给了他很好的印象,那家人的女儿漂亮而纯洁,一家人都非常美好。

但是,塞林格战后重返奥地利,希望找到那个姑娘,结果却一无所获。那一家人在大屠杀中无一幸免。

塞林格不像海明威,他不愿正面描写战争。

对于战争,他坦陈自己被吓破了胆;对于作战经验,他不愿意提。

他说,作战经验是无法用文字形容的,但这些经历,必定影响了塞林格,他在战争中看到的残酷与无意义,并非一点都不重要。

《香蕉鱼》这篇小说,便是一种回应。

西摩并非莫名其妙就自杀了,而是一早就打定主意要结束生命。作者虽然没有透露真正的原因,但也给了我们一些只言片语。

你可以简单的理解为他是战后精神创伤,也可以升华为对人类的失望。但这一切,全看你自己,作者不会再多说一句。

谈到战争,不得不提《为艾斯美而写——有爱也有污秽》这一篇。

这是一篇极其温柔的小说,能够唤起人们心中最美好,最良善的那些东西。

小说由两部分构成。

第一部分是第一人称叙事,叙述者的经历和塞林格很像,一九四四年,他在英国德文郡参加一个由英国情报局主办的培训班。

训练完毕,在小镇的一家茶室里,“我”遇到了一位小姑娘,“我们”聊了很多。通过对话,读者可以看得出来,小姑娘很怀念她的父亲(他在北非被人杀害了),所有的话题,他都可以回到父亲那里去。但她表现得很镇定,很聪慧,很得体。她还有一个小弟弟,什么都不懂,只知道玩耍,也和“我”打了招呼,聊起天来。总之,那是一个美好的下午。

最后,我给小姑娘留了地址,她说会给“我”写信。

第二部分,由第三人称叙述展开,主要人物是X,也就是第一部分的“我”。这一部分的主体内容,也是一段对话,发生在他和战友Z之间。

Z有点粗鲁,闯进房间,有的没的,和X聊了很多。从他们的对话中,我们得以知道,X受过一次很严重的伤,精神崩溃了,手到现在还总是不停发抖。

Z嘲笑X的崩溃,引用他学心理学的女朋友的话,“没有人打个仗什么的就精神崩溃的”。

但从之后的对话中我们发现,Z自己的心理状态也不太好,只是不想,或不敢承认。那个年代,人们对士兵的“精神状况”并不关心。精神问题被看做懦弱。

X经由Z的打扰,精神很不稳定。在小说的最后,他发现了一个包裹,里面是艾斯美寄给他的信,随信还附有一只手表,那是艾斯美父亲的。

小姑娘在信中说,“常常想起你,还有那个我们相伴度过的极其愉快的午后”,信并不长,但非常动人,那个小弟弟查尔斯还在新上写了几个刚学会的字:

“你好  你好  你好  你好 你好

你好  你好 你好 你好 你好

爱你 吻你 查尔斯”

在战争的残酷之后,X“握着表坐了很久很久”,“然后,他几乎是狂喜般地发现,他感到了睡意。一个人只要还能真正感到睡意,艾斯美,那他就有希望再次成为一个——一个完——好——无——缺——的人。”

在我看来,这篇小说和《香蕉鱼》讲的是同一个事情,只是西摩和X做了不同的选择,在最糟糕最“污秽”的时刻,他感受到了“爱”的“启迪”。

这是塞林格关于战争最动人的小说,他不写战场上的英勇、残酷,或是别的,而更关心战争对人的影响。他关心人的精神状况,关心人类的精神状况。

下面聊聊《康涅狄格洲的威格利大叔》和《美是嘴唇而我的眼睛碧绿》。

这两篇小说,都和婚姻有关,当然,也关于生活的溃败。

《康涅狄格洲的威格利大叔》写的是一个女人拜访一个老同学,这个同学结了婚,有一个孩子,她对孩子并不在意,对这场婚姻也深恶痛绝,她曾经有一个爱人,但是他在战争中去世了。

她怀念那些日子,却被困在生活的牢笼之中。

虽然小说没有写得很明白,但是可以看得出来,这个女人是为了进入中产阶层,才和现任丈夫结了婚。

在小说的最后,她回想起自己刚刚来纽约,有一次穿了一件黄褐色的裙子,而遭人嘲笑。也许就是从那时起,她立誓要改变自己的地位。

那时,她是个“好姑娘”,但一切都回不去了。

《美是嘴唇而我的眼睛碧绿》很有意思,和这本集子中的大多小说一样,整个故事大体由对话构成,一个男人给另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打电话,抱怨自己的妻子夜不归宿,抱怨工作。他精神很脆弱,时而陷入自我怀疑,时而又兴奋起来。

另一头,这个头发花白的男人,安抚着他,说话有条理,并且非常耐心。

随着叙事到了尾声,我们不由得开始怀疑:那个一直在头发花白的男人身边的女人,难道就是电话那头那个男人的妻子?

这篇小说像一个讽刺短片,里面埋藏着一个秘密,直到最后才突然揭开。

在《九故事》中,这样的叙事风格比比皆是,它们往往由对话构成,这些对话看起来毫无作用,但处处暗藏玄机,需要你细心捕捉线索,才能发现真相。

在塞林格这里,生活的真相犹如一个个谜,而读他的小说,有一种读侦探小说的快感。

说回塞林格在《九故事》中的风格,虽说他自己并不推崇海明威,但很多篇章,着实很有一些海明威的“冰山理论”的痕迹。如果把《白象似的群山》放到这部集子里,风格上一定很是融洽。

同样的,卡佛的小说,或许也在这个脉络之下。

作为公众号文字,已经写得太长了。最后再谈一点我无法谈的部分。

在整本集子中,《泰迪》我无法谈。

这篇小说在某些方面,有点像《香蕉鱼》。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个男孩,名字叫泰迪,他们一家正在一艘游轮上。神奇的是,这个男孩自称是某个印度先知的转世,而他果然有许多不凡的见解。

再小说的最后,塞林格又设置了一个谜语,我们听见“一声极为刺耳的长长的尖叫声——分明是一个小女孩发出的。”

这个女孩,指的是泰迪的妹妹。

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泰迪将妹妹推下了游泳池?还是相反,妹妹发现泰迪自杀了?

我毫无头绪。

《泰迪》是这本集子里写得最晚的一篇,发表于1953年。

在前一年,塞林格还未搬到新罕布什尔州乡下之前,他经常光顾纽约的罗摩克里希那-辨喜中心,开始接触《罗摩克里希那福音书》。在往后的日子里,他不断阅读这本书,并深受影响。

这本书是孟加拉圣人罗摩克里希那与其信徒的谈话录,被塞林格称为“世纪宗教第一书”。

罗摩克里希的的信仰,被称为吠檀多。吠檀多的思想里,每个灵魂都是神圣的,身体只是躯壳。

很显然,《泰迪》这篇小说,很有一点传教的意思。这篇小说与集子里的其他篇章,已经有所分离。

这个问题,或许我们会在《弗兰妮与祖伊》和《抬高房梁,木匠们 ; 西摩 : 小传》两本书里再次遇到,据说那两本书更加难读。

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还是先去读读《麦田里的守望者》吧。

下回,《麦田》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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