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阁楼寻梦 | 蓝色东欧

蓝色阁楼寻梦(节选) [罗马尼亚]阿德里亚娜 · 毕特尔 著 陆象淦 译 选自《花城》2019年第1

蓝色阁楼寻梦(节选)

[罗马尼亚]阿德里亚娜 · 毕特尔 著 陆象淦 译

选自《花城》2019年第1期 [蓝色东欧] 栏目,单行本即将由花城出版社出版。

阿德里亚娜·毕特尔1946年生于罗马尼亚布加勒斯特,1970年自布加勒斯特大学罗马尼亚语言文学系毕业后,进入《罗马尼亚文学》杂志社任编辑,在撰写文学评论的同时,开始进行文学创作。1980年迄今,出版了《蓝色阁楼寻梦》《诞生后的睡眠》《七月的尤利娅》《照片档案》《相遇在巴黎》等多部作品。这位当代女作家清新隽永的文风,如书如画的描述,似童话又似寓言的遐想叙事,得到罗马尼亚文学界的高度评价,被誉为罗马尼亚“八十年代的杰出散文家之一”。

《蓝色阁楼寻梦》初版于1980年,是毕特尔的第一部短篇小说集。小说短小精悍,构思奇特,一次又一次的“奇遇”,叙事者身份的不断转换,现实与虚幻融为一体。文笔优美,以凝练和恬淡的风格,娓娓道来,令人神往。在这位罗马尼亚女作家的笔下,大自然的一切都是鲜活的生灵,而在一个丧失了魔力又繁华喧闹的世界里,人们只有突破自我,通过同大自然的对话,才能破译世界的意义、填补心灵的空白。


 博物馆奇遇

博物馆应该有一个北方艺术展厅,或者至少有我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那些大理石雕像。当然,更适当的去处或是一座教堂或者一个地窖,但不能只是为了避暑而进教堂,我是个异教徒,不喜欢教堂。地窖更不在考虑之列。所以,我选择了博物馆。

苍蝇聚集在肮脏的盘碗上,收音机里缓慢地演奏着长笛,对于大人们来说,那是闷头午睡的时间。

在摆着橱窗的门厅里,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小老头在长凳上打盹。我对他说自己是来学习的。他什么也没有问,也没有冲我要钱,只是说:“你把这个存在衣帽间,不准带着这个入内。”所谓“这个”,就是我的挎包;里面有我在一条河里捡的一块漂亮的石头,一段铅笔和一个隔夜的圆面包。衣帽间空荡荡的。我把挎包挂在近边的一个挂钩上,转身准备离开。

老头朝我喊了一声“嗨!”,仿佛站在一个山头朝着另一个山头呼喊,声音在整个门厅里回响。我回转身来,很喜欢这回声。我的挎包毫无生气孤零零地吊在那儿,显得煞是滑稽可笑。

老头给了我一个黑色的塑料三角板,命令我道:

“你走右边那个门,按照箭头指的方向顺序参观。不准用手摸任何东西。铃声响时,按箭头往回走,我们将闭馆。”他认为自己已经尽到了责任,拉一拉鸭舌帽,遮住了眼睛。

我当然没有走他所指的门,而是径直向中间的大楼梯走去。我一跃跳过了横在过道上的天鹅绒警戒线,很高兴自己做了一件违规的事。

楼梯上铺着蓝色的地毯,每一级都用细木条固定。我踮着脚尖往上走,唯恐有人出来训斥我。因恐惧而心生胆怯,就像你觉得自己还明白事理的时候那样。我走上楼梯右侧的弯道,上去不多远,就进入了一个展廊,墙上挂满贴着标签的画。都是肖像。一幅紧挨着一幅,并排挂着,仅通过新近镀金的画框隔开,形形色色的人物并列着,他们似乎彼此很是冷漠,只是眼盯着我。一个身穿白鼬鼠皮的装模作样的王子,一个戴着假发、手拿圆规的学者,一个在王冠下压得喘不出气来的美人,一个捧着特制的小祈祷书的胖孩子。我记得不准碰任何展品的规定,只是用像木栏杆上的细木条一样的手指轻轻滑过众生相的面容,而他们的粗糙的油彩刺得我皮肤流出血来。我把一滴血留在了侯爵小姐的袒露的乳房上——这伤口产生了多么奇特的效果!很高兴自己对一件艺术品做出了贡献,对于位处一位宫妃和一位教皇之间的那一部分画,我感到浑身发冷,好像心头结了冰一样。我欣赏似乎控告一般指向我胸脯的那只粗壮有力的手的表现力,对于那个憔悴的人物的趣味来说,我的乳房或许太小了。随后我闭上了眼,嘴里嘟嘟囔囔地从一个展厅到另一个展厅走了很久,心头产生一种反抗前行的阻力,仿佛想逆向地穿越冷凝的时间,感觉自己飘飘荡荡穿过蔑视我的“线性行动”的那些傲慢头像的森林,向着冰湖爬升。连篇累牍的语录掺杂其间,它们的尖角引号刺疼着我;始终令人向往的“蓝色阁楼藏品”渐渐远去。

越是向上走,天鹅绒地毯越薄,颜色也越淡。

不再有警戒线,而灰色的擦脚毯随着我的脚步颤动着。不久,走到了毯子的尽头,凉鞋掌下感觉到了水泥地的凉意。

楼梯在一个冰冷的门槛前终止了,我跨过门槛,进入了墙壁被潮气剥蚀的一个房间。仔细看去,发现潮气的斑点组成了光怪陆离的幻景。房间中央有一张桌子,桌腿破败得如同开裂的牲口蹄子。

我的脚早就冻得冰冷,于是爬上了桌子。我竭力仰起头,以便自由自在地观看天花板。

天花板上绘着一片森林,一群孤独的白色牛羊在雪地中吃草。画中的全部景致开始徐徐地降落下来。

桌子腿好像冻得在干枯的树叶中哆嗦。清新的嫩芽令我垂涎欲滴,从一块岩石中响起一曲牧神的排箫之歌。

开春的水仙女们从树木中走出来,“黄昏的苍白阴影飞舞在静谧的原野上”,与心神迷醉的白色牛羊一起。一股非同寻常的力量在怀里和后颈涌动,推着我向前跑去。躯体比白雪更冰清玉洁的水仙女们同我一起奔跑着,牧神的排箫曲停留在一个高亢而清纯的音符上。

【选读完,本文选自《花城》2019年第1期 [蓝色东欧] 栏目,点击文末“阅读原文”即可购买纸刊。单行本即将由花城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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