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壶”风波,“罪”不在刘谦?

文丨大静

刘谦对“换壶争议”的回应可以总结为一句话:对天发誓观众不是托儿,其他涉及魔术行业秘密无可奉告。

大年三十晚,刘谦拿出一个魔壶,先后变出红酒、白葡萄酒、啤酒、豆汁以及红茶。节目结束之后,全民“揭秘”再次上演,过程却并不复杂——第二天,一段偷拍角度的换壶视频流传在网络上,据视频内容,在刘谦与台下观众互动的过程中,其助理疑似在众目睽睽下调换了刘谦手中的魔壶,舆论一时哗然。

“换壶”风波,“罪”不在刘谦?

刘谦再次站上风口浪尖,“换壶”事件也让近些年来陷入低迷期的内地魔术蒙上阴影。作为春晚舞台上的固定节目,魔术表演一直未能如相声、小品般受大众欢迎。2009年,刘谦以《魔手神彩》将近景魔术推向全民,“春晚效应”让刘谦一炮而红,也引爆了内地魔术的发展风潮,2010年、2012年、2013年,他三登春晚,将这股风潮推向高点。随后,刘谦缺席2014-2018年春晚,“魔术热”随着扛旗者的消失日渐冷却。

在魔术沉寂的这几年里,小品类的开心麻花、大腕娱乐,相声类的德云社在内容市场如日中天,如果没有这场“换壶”风波,魔术回温原本触手可及。

“换壶”风波里的观众视角与上帝视角

从视频内容来看,助理“换壶”已经落了实锤,网友攻击的重点在于——现场观众都是“托儿”,与刘谦一起“欺骗”电视机前的观众,否则一个如此荒唐无技术含量的小动作,怎么能骗过所有人的眼睛?这不合理。

不合理,并不说明刘谦做不到。刘谦在回应中强调:“现场观众看到的,就跟电视机前观众看到的魔术效果一样。”

“换壶”风波,“罪”不在刘谦?

2010年,刘谦曾在北京电影学院举办一场主题为“骗人的表演艺术”的讲座。讲座的前十分钟围绕解构他的开场小魔术展开,他提出一个概念:错误引导。

“很多人以为魔术师的手很快,比观众的眼睛还要快,这是一种误解。人的手再快也不可能比眼睛快,那怎么样让大家产生魔术师手很快的错觉呢?我们需要转移观众的注意力——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大家就不会看到我不想大家看到的东西”。

如果当时现场有两架摄像机,与春晚“换壶”相似的场景将出现:从观众视角来看,这个开场小魔术天衣无缝,而在观众看不见的另一侧,一瓶显眼的果汁被刘谦藏在黑色西装内侧,画面极为滑稽。在这个时长不足10秒、关键动作仅两处的小魔术里,刘谦共计六次“转移观众注意力”为两个关键动作做铺垫,打造出最终的“奇迹时刻”。

这说明,一侧的完美,意味着另一侧的必然瑕疵,所谓魔术,原本就只存在于观众视角,只有在摄像机停留在观众视角时才成立。而网络上曝光的那个非观众席位的“上帝视角”偷拍视频,本身就不是观赏魔术的角度。如果以此指责魔术师不专业、串通观众甚至是愚弄大众,则未免有失公允。

当然,对于曾破解了魔术界50年谜题“巴格拉斯效果”、获得过相当于电影界奥斯卡的美国好莱坞魔术艺术学院“全球年度魔术师”大奖的刘谦来说,观众本就有着一套更为严苛挑剔的标准。正如网友“风揽薄衣”所说:“我一直觉得网友们这些年都不是以一个魔术师的标准去要求刘谦,而是以大魔法师的标准去的,而且愈演愈烈,已经奔着大魔导师去了。”

“换壶”风波,“罪”不在刘谦?

如果观众不相信魔术领域有所谓的反串通审查机制,那么在刘谦擅长的近景魔术领域里,几乎所有表演无一例外都可以用同一个原理解释——托儿。托儿一词诞生之初仅是对刘谦和董卿这对春晚CP的调侃,久而久之,却成为了否定魔术界大半成就的杀伤性武器。

时至今日,观众应该接受这样一个事实,即魔术并非魔法,仅是魔术师通过概念替换、创意包装、技巧练习打造出的“骗人的表演艺术”,不适用于娱乐圈“学术打假”那套方法。有了这个基础,这场“换壶”风波更严重的问题才不会被遮盖——偷拍者擅自“揭秘”,让观众在“魔壶”中获得的惊喜感荡然无存,更引发了魔术行业与观众之间的信任危机——原本,这场讨伐就应该针对偷拍者,而不是刘谦。

回溯春晚魔术:从“亚文化”到“新时代”

由于魔术表演在“民间”层面的缺失,春晚历来都是观众与魔术连接的重要窗口。

1983年,央视举办了第一台春晚,师承中国著名戏法大师杨小亭的姚金芬、秦鸣晓夫妇带来了两个让人大开眼界的魔术表演——《彩扇争艳》和《吉庆有余》。作为首次登上春晚的两个魔术节目,《彩扇争艳》中,姚金芬变花、变鸽、变扇、变彩带,《吉庆有余》中,秦鸣晓变元宵、变面条、变饺子,极大地烘托了春晚“文艺界大联欢”的气氛。

“换壶”风波,“罪”不在刘谦?

而如何证明自己找的观众不是托儿?在1996年傅腾龙、徐越、傅琰东表演的《隔夜修书》中,傅腾龙在节目开始时让助理往台下抛了个绣球,春晚舞台“自证无托”的最早方式由此出现——“打中的那位朋友请你上来”。

笔者认为,在刘谦出现以前,春晚舞台的魔术表演可以大概划分为两个类别,其一以姚金芬、秦鸣晓夫妇春晚上的多个作品以及余剑的《空中悬人》、冯京的小魔术《变兔》等为代表,这一类型的魔术表演里,魔术师着装、道具及演绎方式都极具传统特色,视觉呈现与现代魔术差之甚远,主要用于烘托气氛,给观众的观感更类似于“古代戏法”;其二以周良铁等人的《百鸟朝凤》、傅腾龙等人的《人换人》、马嘉仕等人大变活人的《魔术》为代表,特点是主题惊险刺激、借助的道具多、舞台上的表演人员多、更类似于大型舞台艺术。

然而,这两种类型无论在创意上还是表演上都未能给观众带来足够的惊喜,未能真正“俘获”大众。相反,却将魔术表演框定在相对固化的模式里,让观众陷入审美疲劳,影响力和讨论度也远低于相声、小品,沦为春晚舞台上小众、高冷的“亚文化”。

“换壶”风波,“罪”不在刘谦?

直到刘谦在春晚上展示了魔术极简主义的魅力——一个鸡蛋、一枚戒指,内地魔术由此“翻篇”。除《魔手神彩》外,刘谦为春晚带来了多个引发热议的作品:2010年的《千变万化》、2012年的镜像魔术、2013年与李云迪合作的《魔琴》。在此过程中,民间“魔术热”日渐高涨,《魔琴》更成为蛇年春晚收视最高的节目。

“打碎”的大师标签,留下的行业难题

高超技艺、高颜值、娱乐精神、强大的魔术师气场……刘谦在春晚舞台上完成了个人IP的塑造。同时,其带动的魔术热也助推了行业发展,将魔术从亚文化的边缘拉入媒体和观众的视线。

为满足观众对魔术类内容的收视需求,各大电视台纷纷“跟风”,魔术热迅速蔓延至电视荧屏中,一批魔术类综艺节目集中开播,包括湖南卫视的《金牌魔术团》、安徽卫视的《星光魔范生》、东南卫视的《全民大魔竞》、浙江卫视的《更生更有戏》、深圳卫视《奇迹之门》、重庆卫视《魔法三人行》、安徽卫视《周日我最大》中的《看我七十二变》魔术单元等。

“换壶”风波,“罪”不在刘谦?

魔术在“民间”大受追捧,也促成了官方组织的成立。2012年11月,由文化部、中国文联等联合主办的首届中国北京国际魔术大会召开;2014年,深圳欢乐谷成为首个中国杂技家协会授牌的“魔术文化创意产业基地”。

同时,魔术的创意策划、魔术演出、新人培训、魔术道具销售等在内的全产业链也逐步搭建,商演市场对魔术师群体的需求更是前所未有。浙江曲艺杂技总团魔术师王晨曾向媒体表示:“2008年之前,魔术也参与大大小小的商业演出,但那个时候市场需求还很小,一直不温不火”,在刘谦春晚首秀后,王晨则“商演邀约不断,最忙的时候一天要有三场演出,忙得每天奔波赶场”。

打造了魔术综艺《金牌魔术团》的导演易骅曾表示:“魔术更强调的是一种个人品牌。未来,魔术注定是一个个人化的产业,要走‘大师’路线,如美国的魔术师大卫·科波菲尔,他非常注重市场化,以巡演的方式获得个人商业魔术的成功。可以说,魔术师要提高收入,就要依靠品牌和号召力。想让中国魔术发展得更好,就要注重人才培养,打造一批有代表性的魔术师。”

不难看出,与歌舞、小品、相声等内容形态不同的是,对于魔术行业来说,“大师符号”有着可以带动和左右行业发展的“魔力”,刘谦对于整个行业而言的独特性和重要性也来源于此。

2014-2018年,刘谦连续五年缺席春晚,其“大师效应”未能延续,而极受观众期待、在2011年春晚以《年年有鱼》走红的傅氏魔术第四代传人傅琰东,则因2012年湖南卫视春晚上的表演失误未能成为新一代的“扛旗者”,大师缺失,这股“魔术热”也日渐冷却。

“换壶”风波,“罪”不在刘谦?

近一两年,随着短视频的兴起,魔术类内容在抖音和快手上全面“回归”,沉寂多年的魔术有了复燃的可能——以抖音魔术师林剑伟为例,其粉丝量已经超过1162万,所发布的视频共计获得3644万次赞——这从侧面说明,大众对魔术的注意力正在重新聚拢,行业亟需一把火,再次“点燃”全民热情。而不出意外的话,猪年春晚上的刘谦,原本能成为这个“点火人”。

由此,我们再回过头来审视这段“换壶”视频——它打碎的,是刘谦个人的“大师标签”,波及的,却或许是整个魔术行业的未来。而魔术师能否穿墙而过,又能否大变活人无中生有,观众心中想必早有定论。这场“骗人艺术”,在一个健康的市场环境下,并不需要魔术师出来“自证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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