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薄荷

来源 | 骨朵网络影视（ID：guduowlj）

横店的天气正在回暖。

年后至今，影视人们还在陆陆续续开工，但是2019年1月的横店，已经聚集了近40个剧组。相比最萧条的时候，这样数字已经是成倍增长的结果了。

据媒体在2018年11月底的报道，“目前横店在拍的剧组中，大电影、剧集占20%，网大能占到80%。”在寒冬论的笼罩下，这样的新闻很难不引人注目。横店在源源不断地接纳前来访问的记者，这个目前国内最大的影视基地，向这群探访者从细枝末节展现着自己的生态变化。

其中，得到最多的关注的是影视基层人，比如群演离开横店走向何方的故事，在寒冬的冲击下，他们也许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却对严寒有着最直接的敏感度。“很多小美术团队都回家了，店面转租这种情况特别多。”新片场影业制片人神煜靖告诉骨朵。

横店群众演员王建

另一边，网络电影却在如火如荼的拍摄着，从2018年中到年底，网络电影不仅“闯入”了横店的剧组名单，而且越来越势不可挡。“年底时我们陆续有近二十个项目在开，是当时开机数量最多的网络电影公司。”淘梦影业副总裁佑在表示。

据中新网记者报道，“截至12月中旬，横店影视城今年共接待电影电视剧组420个，目前在拍摄的剧组共53个，是横店影视城成立以来剧组接待量最多的一年。”

按照佑在的说法，仅仅是淘梦拍摄的网络电影，就占据了当时横店驻拍剧组的二分之一，再加上其他网络电影行业里的头部公司，以及中小型公司和个人创作者，80%的数据并非没有可信度。

佑在肯定了“80%论”，2018年12月在横店拍摄网络电影的导演曾庆杰也表示情况属实。

对网络电影在这个寒冬里独特热力有体会的不仅是他们，导演王畅在接受采访时曾表示，“从某种程度上讲，是网大让横店渡过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寒冬。去年最难的时候，整个横店还在拍戏的基本都是网大剧组，如果没有网大的话，我可能都很难维持生计。”此外，经典IP、传统影视从业者也开始进军网大市场。

在《如懿传》和《延禧攻略》以后，横店一名工作人员已经很久没有遇到像这样敢花钱的剧组了，连规模较大的剧组也几乎隐匿。直到有一天她遇到了近期两拨规模最大的剧组看景，以为终于有大戏了，听到他们的对话才知道，原来两部都是网络电影。

在很多人眼里，是网络电影“拯救”了寒冬之下的横店。然而，“横店没有颓势，横店也不需要被拯救。”这几乎是本文几位被采访者的共识。

变化：

扮演“驻守者”和“得利者”角色的网大

网络电影在横店的崛起，不到半年。从2018年年中到年底爆发，再被媒体竞相报道，网络电影一时风光无限。

2018年，神煜靖在横店呆了4个月，恰好是税务风波开始和蔓延的那段时间。6月份，她和团队前往横店拍摄一部网络电影，直到10月份离开，那时候横店已经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9、10月份的时候，（横店）一下子特别空。”受税务风波影响，不仅很多大剧暂停了拍摄，电影、网剧、网络电影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都有暂停拍摄的项目。2018年11月，演员潘翀去到横店，当时有30多个剧组在拍摄，数量相比往日几近腰斩。

神煜靖回忆，最空的时候是在秦汉拍摄时，“整个汉城里只有一个组在拍摄。”而往年的这个月份正是热门时段，抢不到景是常态，往往有十几个组在排队抢景。《独孤皇后》的制片人於敏回忆，2017年的横店剧组扎堆，拍摄成了《独孤皇后》整个制作环节里最艰难的部分，每一分每一秒都要抢戏。

从今年后半年横店影视城对外宣布的剧组名单可以看出，网络电影突然有了燎原之势，在此之前，横店对外公布的剧组名单上鲜有出现网络电影的名字。

对于横店影视城来说，原则上不拒绝任何剧组前来拍摄，但是投资体量大的作品更受欢迎。潘翀回忆，拍摄自己的网络电影时遇到《长安诺》开机，“人家把秦王宫整个租下来，租了一个星期，只是用来开机。”

情况类似的还有《延禧攻略》《如懿传》剧组，不仅能长久连续地租赁场地，而且定制道具、搭建场地等的资金充裕，横店的工作人员回忆起《延禧攻略》的拍摄场景，因为没有找到某个桥段需要的合适场景，剧组在几个日子后，直接起了一栋巨大的连廊凉亭。据报道，一个大组为横店带来的收入，往往高于五个小组。

另一方面，这些大剧播出后能够为横店影视城带来宣传资本，提高美誉度和吸引游客。其明清宫苑就因为有《如懿传》曾经在此拍摄，制定了各种宣传物料，至今还有《如懿传》的物料摆放在现场用来吸引游客。

而拍摄时间一般在10-20天、最多不超过40天的网络电影，显然无法带给横店影视城在租赁资金上的红利，其传播度和美誉度更是无法跟大剧匹敌。

大剧暂时停摆后，网络电影顺势攻占横店，横店总不会赶客。此时，往常“见缝插针”的网络电影终于松了一口气，有足够的空间来施展功夫，不用再跟时间赛跑了。神煜靖表示，“景好占，不用跟别人抢档期了，群演也是充足的，每天还排队，都富余。所以就还好，对我们来说没有什么太大影响。”

总体来看，在那一段时间里，网络电影在横店都是顺利的，因此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横店的一枝独秀。神煜靖在2018年6月份到10月份之间和团队拍了两部作品，曾庆杰则是在25天内套拍出了两部作品。

明清宫苑

然而，回暖的迹象出现了。随着税务风波的尘埃落定，1月开始，在横店开机的项目逐渐增多，一些大剧恢复拍摄，神煜靖表示，“（横店的情况）和以前差不多了。”

往日空旷安静的宫苑们，能恢复以往的盛景吗？没有答案。但是，驻扎横店的大剧剧组们开始走向正轨时，网络电影或许将要退向熟悉的角落，继续“见缝插针”的日子。

福祸相依：

资本追逐的戏剧结果

在横店的冬天拍过戏的人，大多有一种共同体验：钻心的冷。

这种体验在网络电影从业者里尤为多，那些囹圄于资金限制的人会更加切身，空气里常常飘浮着一层雾，下雨会让路面变得很泥泞，夜晚变长导致夜戏比重增大……拍摄周期越短，每天的拍摄时间可能越长，人越累。

淘梦、奇树有鱼、新片场影业，这些网络电影行业里的头部公司，在这场寒冬里受到的波折相对较小，但并非没有，他们在考量项目时会更加谨慎，对于不确定的内容会持观望态度。但是在操盘作品拍摄时，头部公司遇到的困难相对较少，拍摄时间也更加充裕，另外，他们基本都有长期合作的美术团队。

一位导演透露，在横店拍摄时聘请了当地的美术团队，结果临拍摄时发现对方准备的道具完全不能用，美术团队告诉他“找不到，只有这个了”。而另外一位制片人则表示，除了知名美术公司在横店的分公司，能够出来接活的个人工作室一般都是有关系的，就像群头会分给关系好的群演更好的活。

制作模式使然，网络电影依然要跟另一种意义上的时间赛跑：资金。

“如果资金充足，谁不愿意找好的美术团队呢？”这位导演透露，目前网络电影的平均投资体量在400万-600万之间，但事实上，最终能够拿到漂亮分账票房的网络电影，相比其整体数量来说并不多。压缩成本在网络电影行业内还是一个基本习惯。

辰亦儒和何蓝逗主演的《九尾狐》于近日开机

目前看来，整体网络电影市场还以鬼神、打斗、玄幻等题材元素居多，也就决定了它们的取景地大多归向横店，“横店最方便，配套设施齐全。”不过，横店并不是唯一的归处，象山影视城是神煜靖的另一大“根据地”，也有制片人会在横店组好盘子后再整体转移到拍摄成本更低的象山。

在网络电影还没有更强劲的生存空间时，牢牢攥住资金、把握预算，对大小公司来说都是首要考量。在横店拍摄首要是设施完整，不用做太多的搭建，而搭建布景一定是出于核心需求，不会大规模出现；预算较低的组大多是搭建个大门、摆一颗树之类的小型布景，还可以使用其他影视剧剧组留下来的布景。

这样做的弊端也同样明显，在神煜靖看来，未来网络电影将不局限在横店，会向其他地方陆续扩展，以摆脱不同的电影里都是相同置景的疲态。

网络电影在寒冬期里给予了横店支持，横店却不是它唯一的出口。反过来，网络电影在横店的“鄙视链”里仍然处在末端。有刚刚从网络电影里下戏的群演，在回忆自己当年见过多少大明星时表示对网络电影的不屑，“那会儿我怎么可能拍这个？”但是在逃离横店的大潮里，想要留下来，就得抓住任何机会，哪怕这个机会不是自己想要的。

但是，网络电影对于群演的容纳也是有限的，并且相比大剧预算缩紧，中小型公司及个人创作者尤甚，在价格一级比一级高的“普通群演、群特、特约”中，万不得已要选择质量更好的群演，也要经过各种思量。网络电影远远不能“拯救”横漂群演，只是起到缓解作用。

有趣的是，看似疏远的网络电影和横店，在寒冬期里“被迫”形成了亲密关系。而这一切，始于政策，也始于资本，“为什么全国那么多影视城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可能就是因为，受影响大部分是古装戏，横店的景别都是古装景别，拍的都是古装戏，所以可能受的影响就大一点。”

网络电影之所以能够在横店红旗不倒，正是资本看重了其制作周期短、回报快、收益高的特性，再加上没有太多知名演员出演、顾虑小的缘故，整体看起来最“安全”。资本的内心也十分清楚，“如果不是奔着快速收益去的，谁会去拍网络电影呢？拍文艺片，去国外参展，那不是更容易出名吗？”

虽然多多少少都会受到影响，在“大撤退”之下，没有受到影响或者受影响微乎其微的网络电影，就显得异常火热。

同样恐慌：

大势之下，风光上扬的有趣缩影

潘翀回忆，在拍摄时依然能够见到很多游客，也时常被“打扰”拍摄，横店的游客数量几乎是恒定的，没有受到太多影响。

横店影业负责人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曾表示，2018年的整体营收并没有滑落，网传“收入下滑了42%”是谣传。尽管没有透露具体的营收数据，但是横店不可避免地受到了行业寒冬的影响，一个场景有十几个剧组排队抢景和只有一个剧组悠闲拍摄，带来的收益显然不同。

在横店披露的数据中，剧组数量较往年有所上升，跟小体量、短制作周期的网络电影的数量增长有直接关系。尽管横店的收入来源渠道众多，网络电影即便不能为横店带来大头收入，其存在至少解决了相当一部分工作人员的温饱问题。

但是解决温饱、帮助横店度过寒冬，并不代表网络电影有足够的能力，可以永远在横店唱主角。

自然规律下，有潮涨潮落，也有冬去春来，万象更新。2019年开年有了回暖的趋势，网络电影带给横店和自身的繁荣，将会慢慢淡去。之后，能不能用作品和质量说话，来换取相应的口碑和青睐，对于网络电影走向繁荣显然才是根本。

和剧集不同，网络电影最难的部分在筹备阶段，只要能顺利走到开机这一步，之后都不会有太多的波折，上线一般不是问题。

但是，随着马太效应加剧，头部网络电影不断刷新天花板，有行业人预估今年将会出现分账7000万的作品；另一边则是中小型作品的生存空间不断被挤压，爱梦影业CEO雷鸣曾表示2018年有接近95%的项目不赚钱，奇树有鱼副总裁李思文也曾表示，“粗略估计，赔钱的网络电影数量有八成。”

头部公司之所以能够在行业内站稳脚跟，是因为能通过多个工作室齐头并进的方式来提高生产效率，从立项到交片，是一种“超快速生产模式”。而中小型公司和个人创作者往往难以达到这样能够量产的工业化流程，获得收益的风险也就相对更高。

《大蛇》上线88天，创造了5078万记录

这也是为什么头部公司在短短几年内为网络电影行业定了格局。在一位网剧导演看来，这些头部公司首先是要盈利、量产，才有可能去做其他的拓展，即“出圈”。而能不能出现爆款，对拓宽网络电影行业和制作公司的格局来说都非常重要。

目前看来，网络电影有小范围的出圈，但是还未出现国民爆款。

在2018年下半年开机的众多网络电影，抛开逆势上扬的光环，“拯救”横店之后，能不能出现口碑作品？这才是需要拷问的关键问题。

繁华褪去，焦虑却一直存在。

影视圈最初受到税务风波影响时，神煜靖和身边的圈内人都十分恐慌，“当时税改政策没有出来，大家不知道后面该怎么拍戏，因为会直接影响到成本以及制作体量。所以很多人都在观望，好多大戏在那个时候停拍也是因为这个，要调整税、预算。”

如今，这种恐慌情绪有了一些缓解，但是随着演员片酬下降等政策的更改，影视制作公司的负担的成本可能会随之升高，神煜靖表示，“大家的压力都比较大”。佑在则是常常跟圈内人讨论“寒冬”带给行业的一些波动，“工作人员也对有些正在筹备中的项目能不能顺利开机也有困惑，印象比较深刻的是，我们在拍摄过程中，听说某个电视剧剧组，在主场景搭建了近半年的情况下，被迫停工了。”

资本的嗅觉往往是最灵敏的，哪怕是看起来最安全的网络电影，也不能完全幸免。

兜兜转转，从2018年中至今，半年里逆势上扬的网络电影，成为了寒冬期内最有趣的一个缩影。据业内人士透露，已经确定之后将会有更多的专业电影人投入网络电影行业，希望网络电影在横店，能够真正红旗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