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玲:情变与不变的心理动力学

《话情》之三           如果情这东西,本质上就是一个魔鬼天使,那么情的易变性则是令人感觉漂

《话情》之三

    如果情这东西,本质上就是一个魔鬼天使,那么情的易变性则是令人感觉漂浮不安的魔幻,情的吸力则是令人感觉温馨迷恋的天使。在此,借电视剧《兄弟一场》来谈谈情感的变与不变的心理动力学。

   《兄弟一场》的故事概要:史进(周小斌饰演)和毕福林(刘威饰演)是从小的好兄弟,毕福林的父亲又是史进的师傅。毕福林负责的汽修厂频临倒闭,兄弟们各干各的。兄弟一伙,除杜胖子发财了,其余处在温饱线上。史进离厂开出租车时遇到困难,靠毕福林鼎力相助度过了难关。当史进得知毕福林为筹款30万而困,主动挑起了帮他筹款的重担。史进不问毕福林筹款干啥,只管一心为他筹到款。为此,他遭遇了:在有钱的朋友那里借不到钱,在没钱的朋友那里好不容易借到一点一点,搭上自家和父母的积蓄,为毕福林筹够了30万。不料,毕福林不顾兄弟之情、抛下妻儿和年迈有病的父亲,携款奔向他的情妇。在史进得知毕福林的不义行为后,他仍一如既往地帮着毕福林——借款,还款,照顾毕福林的住院的父亲,帮着毕福林辛苦的妻子和孩子。这一过程中,史进经历着与妻子喜梅(袁立饰演)的冲突与情感危机,与朋友的纷争与纠结。但故事的结局是大圆满:毕福林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也改过自新,史进义无反顾的重情重义感动了所有亲人朋友,化解了矛盾,也成功地挽救了频临倒闭的汽修厂。

   《兄弟一场》涵盖了人间的爱情、亲情、友情、夫妻情,凸显的是兄弟情结——义气。我疑惑,人间这么多情感中,兄弟义气何以有超越性的魔力?透过剧中人物的情感取向与变化看出:情在被坑害时,有两种情感反应,一是情感颠覆,一是情感依旧。前者是情变,其动因是不仁不义,后者可谓不变之情,其动动因是义气。那么,毕福林为什么要背叛妻子,又为何对兄弟背信弃义?史进为何在亲情爱情与兄弟情冲突时是以兄弟情为重,又何以要对背信弃义的兄弟恪守忠义?

    这两人中,毕福林仅是一个陪衬(他的出场戏很少),编导或许用他来衬托史进这一非凡人物。可毕福林有他的不凡之处,他也算是有情有义,但经不住情感诱惑,有钱会变坏的那种男人,不凡在他的情变,是那么淋漓尽致:携款是携他的穷兄弟们的借款逃离,这可谓不仁;他不顾兄弟们难处,害得兄弟家庭矛盾纠葛、情感危机,可谓不义;他背叛贤妻、私奔情妇之举,可谓不忠;他丢弃年迈的父亲和年少的孩子不管,可谓不孝不德…简直就是一个十恶不赦之徒。

    一个有朋友有妻儿有地位的男人,何以情变到如此地步,我们世俗地理解,他是鬼迷心窍着了魔。但这不过是一种愚昧的安慰,无以解释现实中确有此类人的行为动机。毕福林毕竟是有追求有情感之人,他颠覆性的情变之举,用精神动力学理解,他做出背叛贤妻私奔情人的背后,一定有他无意识深处的怨母或恋母情结的推动,即要么家中有驱使他叛逆的因素,比如妻子身上某种特质(像严母般的强势或控制)触及到他欲躲避的被控情结,只有被控制环境会助长人的逃离欲望;要么家外有着吻合他心中理想母亲的异性,感觉上能充分满足他潜藏的恋母情怀,从而掉进激情爱的漩涡。当一个人在有条件满足内心深处的情结,哪怕这条件很些微,他是没有理智的,准确说是失去理智判断的。

    从人性的角度看,人是情感动物,当人在情感饥渴下贪欲,绝非他的坏良心而是他太饥饿的表现。但人的社会性告诉我们,人是不可以随心满足情欲的,不管你的情欲有多么深远的理由,和不由意志控制的冲动,只要你满足的过程或满足的结果,有伤及他人的感情,你就必然负有责任,代价或许是良心谴责,或许是道德惩罚,或是其他关系或利益的丧失…这都可以说是社会道德的代价。毕福林,他因情结而顾不上道理与责任,因满足情结而坑害着朋友的同时是备受煎熬的,正是他的备受煎熬,才能说他对妻子的背叛、对朋友的情变,是他满足情欲(情感情结)的附属结果。生活中有许多毕福林,正是受无意识情结控制而不知,是无意识地因为情结而情变,因满足情结而变得无情。

    应该说,人因情结驱动而丧失理性的行为,其显像是无情无义,而实质是情感匮乏。毕福林的情变寓意着:人有情结不可怕,可怕的是因情结而丧失——亲情、友情、自尊等情感。

    毕福林的妻子金莲(娟子饰演),不但没有因毕福林的情变而离弃他,反而为他承担起还钱债的动因,完全是为感激史进等朋友的仁义之情。

    人会敬仰重情重义之人,但一个人执意对不义之人施与恩典,你会敬仰吗?电视剧描写了这样一个,不惜损伤夫妻之情而要忠义不义之人的史进,让人看后有说不出是敬佩还是愤慨,是感动还是漠然的滋味,或许正说明,是各种情感滋味兼有。但我相信,生活中充满有不可理喻之人事,任何不可理喻之事也都有它可理解之情由。

    若问,史进为何在各种情感冲突时选择兄弟情,又为何要对背信弃义的毕福林恪守忠义? 我们引用史进的一段话以作解读,他在电视剧结尾时说道:“我这一生,以前 总是千方百计为考虑别人,只要别人好了、快乐了,我这心就舒服。我总是,以十个为人好,换回一个对我好,可现实不是这样的。我朋友少,却有为难我的、坑害我的。但,我一如既往地要对得起朋友!一路走来,我深感两句话:我今天的事业、爱情的双丰收、成就感,得感谢理解我支持我的朋友,也得感谢为难我、坑害我的朋友。”透过后面这句话,既反映出编导的用心——借毕福林的无情反衬史进的重情忠义,也揭示着一个真理:英雄只有在苦难和弱者同在时现身。即哲学告诉我们,没有爱哪有恨,没有恨哪有爱?之所以有伟大,是因为有渺小的存在呵。

    史进充其量是个痴迷兄弟情,算不上是重情重义的人。如果他重情重义,就应该重视正义之情——惩治朋友的不义之举,而不是一味扶助不义之人。这一痴情,似乎超越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接近圣经所言“爱你的敌人”。但我不认为史进有多么伟大,只感觉这样的人能做常人不能做之事,是有他异乎常人的情结罢了。也就说,史进在用仁义款待不义的毕福林的同时,殃及着家人的感情,这本身就不是一种仁义,而只算是一种愚忠情义,只能说明他被某种潜意识动力驱使,这一驱力来自他的兄弟情结和拯救欲望。精神动力学会认为,他执迷于为人,实则是无意识在履行(满足)他那深重的救助愿望。

    雷锋便是那样的人。若说他的行为高尚或他有高尚的动机,不如说是一种借题发挥的颂扬,反应的是颂扬者的政治动机而已。

    生活中如雷锋似的人,无论他者有何变故,他们的帮人之情若始终不会变,现实中如史进一样的人,无论遭遇朋友的是算计还是坑害,他们的仗义之情若丝毫不会变,这都意味着,他们必有支撑他不变之情的动力所在。深度心理分析人的某种情感,能在颠覆性情变时巍然不变,惟有人那顽固的无意识情结的捍卫。情结它总是以强大的能量,自动自发地驱策人作出一些非常态的,或荒诞离奇的,或惊天撼地的事情来。

    情在被坑害时,或许情变,或许不变,只能是受情结决定。忠义、愚忠,在同一事件或情景下,因不同的个性、情结而反映出不同的情感类型,和给予出不同性质的情感。史进的妻子喜梅,率真、仗义、能干,在感觉兄弟情被坑害时,因为她的真挚、仗义而不容欺哄坑骗之行径,势要惩处施害者。她也仁义,但是愿帮衬需要被帮衬的人,敌视不义之人。这是代表常态的正义之情。唯有史进,能在朋友情变时情感依旧,其忠义可谓史无前例,三国的桃园三结义,张飞还有过因为关羽“投靠”曹操而与他决斗,关羽也有过以为刘备在吴国沉迷酒色而欲跟他绝交,堪称千古流芳的忠义之士,若遇兄弟情变亦然会收回忠义。那么史进的忠义之情,算是什么样的忠和义呢?是否,那样一种“爱你的敌人”之忠义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忠义?

    作为文艺作品,我会理解作者的寓意,在于传递人间那丢失的无私与侠义,因为无私与侠义能够拯救堕落的灵魂。站在心理学立场,我认为史进在朋友无论怎样情变(变坏)之下,亦不变他的忠义立场,揭示了他力求完美的取向——(毕福林就是他自身的体现)他无法容忍兄弟的堕落,如同他不许自己不好一样,他必须要挽救兄弟,否则他会承受缺陷之痛。这也揭示了他“不管别人咋样,只管我是忠贞不渝”的自恋与偏执。许多偏执狂,正是于复杂万变中能固守“一根筋”的人,也正是那种偏执,往往成就了常人不可做到的事情。因此说,史进并非什么高尚的人,而只是普通人中那类偏执的人,偏执是一种性格结构,其内心有超强的理想自我(自恋)情结,这些才是他们能够保持某种情感不变的核心动力。

    以此推论,情感的变化无常,使人的理性往往败给感性,情感可征服理性本身,又可见情感不变的超越性。情变与不变的背后力量,都是那顽固不化的各种情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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