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席子编乡愁

□赵富

每当我躺在席梦思床上时,眼前便浮现出父亲编炕席的情景。那挥之不去的悠悠乡愁,似席篾子一样编入我的心。过去的年代,农村孩子还不了解太多的炕席种类,小时我只知道家里铺的炕席,是高粱秆皮儿(篾子)编织的。那会儿,屯里人有个“猫冬”习惯。父亲不会“推牌九”、“撸大点”、“三打一”,当到了“猫冬”季节,闲不住手脚的他,便搭上案子编起炕席来。

父亲编炕席有个习惯,每天先绕屯子走一圈捡筐粪后,才上铺开始编织。每个冬天编个十来领,除自己家换领新席子外,再卖给本屯原预订的社员家几领,如还有剩余便到街里换点零花钱。

父亲编炕席,一般在晚上编较多些,他说夜里编席子出活多。那时候,屯里还没有通上电,父亲每晚都高挂小洋油灯,掌灯熬油地编织出一领领席子。我认识炕席,是从铺炕席开始的。当我呱呱坠地的时候,就是降生在炕席上;当我刚刚会爬的时候,就是在炕席上一点一点移动爬行;当我膝盖和屁股蛋儿印上印痕的时候,就是炕席花子的纹状硌出的印花;当我第一次皮肤受伤的时候,是炕席的席篾子划破我细嫩的肉皮而流点血;当我不知自我控制便尿的时候,炕席就是我随便拉尿的地方;当我第一次喊着母亲玩惊险的时候,就是从炕席上移到炕沿,又翻空落地摔得嗷嗷叫唤;当我会走路的时候,就是从炕席上走到屋地上,又从屋地上走到外边院子里;当我背着书包上学念书的时候,就是炕席成了我每天完成作业或看书的书桌;当我结婚的时候,就是炕席成为我洞房花烛夜的爱情之床;当我喜得贵子的时候,又是炕席迎接我的下一代降生,也就像当年的我一样……

炕席伴我走过很长一段宝贵的人生时光,它承载了我人生中很大一部分酸甜苦辣的重荷。如果说我认识炕席从铺炕席起步的,那么我理解父爱的伟大内涵,便是从父亲编炕席时开始的。

记得在念小学时,因家里贫困,没有褥子铺,晚上就直接睡在炕席上。那时的孩子,更谈不上穿衬裤,穿个裤衩就算是很富有了。肉皮直接挨着炕席睡,早晨起来一身炕席花子。一次,父亲看后笑了,说他的炕席花印到儿子身上了。这年冬天,父亲多编了几领炕席,到街里换回褥里褥面,又包回几斤棉花,母亲在炕席上缝作几床新褥子。至此,我遍身的炕席花子,变换成温暖的符号;似乎一夜间,结束了一个漫长的时代。

父亲是个勤劳能干的人,又是个心细手巧的人。每当编完炕席之后,剩下零星篾头子也利用起来。编席织篓,大、中、小三个号码,大的过年淘米用,中的装豆包,小的装豆馅等;编穴子,穴粮食、盖烟架等。这些织篓穴子小物件,又是日常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家巴什儿,家里每到用时一点也不憋手。

一晃,父亲离开我们二十多年了。父亲的一生,编织了半个世纪的炕席梦,苦辣酸甜皆编进了炕席里。如今,传统的炕席离我们渐行渐远,家乡人也都睡起“席梦思”。而那久远的炕席花子,似飘荡的簇簇乡愁,却永远萦绕在我的心灵深处,编织着我的岁月人生。

打开APP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