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铁锅炖鱼

□徐明

上世纪70年代初,我才十几岁,每到中学放寒假都要去二姑家住上几天。二姑家住县国营水产养殖场,离县城有40多里路程,走过30多里的沙石路,还要走10里左右的乡间土路,夏天的路可谓是晴天扬灰路,雨天水泥路,尤其是下雨后道路泥泞,车辙很深,行走艰难。即便是这样的路况也没能动摇去二姑家的意念,一是源自于惦记吃二姑家的铁锅炖鱼,二是肩负光荣使命,得带回几条鱼作为春节晚宴一道重要的压桌菜。

在我少年的记忆里,最诱人的是冬天里吃二姑家的铁锅炖鱼。一方面,那个年代的冬季,主副食都很单一,平时能吃上一顿铁锅炖的大鲤鱼,就相当于过年了;另一方面,寒冬时节的路封冻后相对夏天好走些。记得我每次都是放寒假时,穿一件爷爷穿过的狼皮吊面的大衣,骑着自行车,大约得一个多小时才到达二姑家。

二姑和二姑父一家都是水产养殖场的职工。场里按季节捕鱼,除了运到县城水产公司供应市场外,还预留一部分给职工分。吃鱼,在二姑家是家常菜,可对于住在县城的我,吃鱼可谓盛宴。

二姑父虽然是养殖场的主要领导,可住房却很简陋,居住环境和农村没有区别,三间草房住两家人,左边一间是时任养殖场书记的姑父,右边一间是时任养殖场的厂长。两家共用一个厨房,所谓厨房,就是土坯搭的锅台。住屋是南北炕,住着一家老少三代人。就是这样的环境,为了吃鱼,却吸引我年年光顾。

转眼,40多年过去了,很多事都不曾记得,唯有二姑家铁锅炖鱼的味道久久难忘,令人回味。回想起那个年代,储藏保鲜食物,没有冰箱,完全靠天然条件。夏天食物储藏,就是在屋内避阳光、通风好的地方,往房梁上拴上带钩子的绳子,把保鲜的食物放在柳编的框里,挂在空中,靠自然通风保鲜;或者用绳子把食物顺到水井底部,紧贴水面,靠水的恒温保鲜。

到了冬天就方便了,利用房前菜园子里的雪,攒成雪堆,将冻鱼或肉类食品埋藏在雪堆内储藏。每当有亲戚或客人来了,到雪堆旁踹几脚,雪藏的鱼就会暴露出来,然后,放在盛满凉水的盆里缓冰融化,用大铁锅炖上。与现在区别的是,二姑的铁锅炖鱼用的是茅草。茅草是这里唯一取暖烧饭的燃料,茅草燃烧后的火苗长,能均匀地加热鱼锅,这是燃气灶和电磁炉等其它燃料不可比拟的。回想起当年那鱼锅沸腾,鱼香飘到鼻孔,撩动你的味蕾,刺激你流口水,一碗米饭一条鱼吃得你满嘴留香。

后来,食品匮乏的年代渐行渐远,餐桌上的饭菜天天像过年一样。仅就吃鱼而言,东北的淡水鱼就有“三花五罗”之说,海水鱼也有深海、浅海、野生的、养殖的,不管啥季节,只要想吃都能吃到。就是酒店的招牌名字也是迎合人们的胃口,诸如:农家菜、家常菜、老菜馆、小厨味道等等,还有专利性质的得莫利炖鱼、酸菜鱼、铁锅炖鱼、剁椒鱼头、臭鳜鱼等等。这各种各样菜肴的味道,也让人们的胃口变得挑剔。今夕对比,不知为什么,还是当年二姑的铁锅炖鱼吃得香。可惜,我二姑已经离开人世,无论我怎样使出浑身解数烹制,也做不出来那种铭心刻骨的老味道。

回想当年我二姑炖鱼的烹饪手法很简单,就是用天然的食材(四五斤重的鲤鱼或胖头鱼),加上一两豆油、一勺农家大酱、一点葱花炸锅,加水放鱼,用天然的茅草慢火去炖。这让我们悟出一个道理,纯正的美味佳肴烹制是在做减法,靠的是程序、火候、时间的把握,是调味品适量的拿捏,与天然食品融合,释放出美味,而不是靠调味品的乱放,刺激你的味觉,紊乱你的神经。也许,二姑当年并不懂得烹饪,所有的烹饪过程,都是那么自然简约。然而正是这种极简的方式,烹制出洋溢着浓浓深情的铁锅炖鱼。

在食材极大丰富的今天,我多想模仿二姑的手法,亲手给您炖一锅喷香喷香、沁人心脾的鱼,感受人世间沧海桑田的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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