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世同堂》:沦陷区小人物的悲欢离合

作为“床头灯”读物的《四世同堂》,断断续续到昨天才读完。

小说在卢沟桥事变爆发、北平沦陷的时代背景下,以祁家四世同堂的生活为主线,形象、真切地描绘了以小羊圈胡同住户为代表的各个阶层、各色人等的荣辱浮沉、生死存亡。

作品记叙了北平沦陷后的畸形世态中,日寇铁蹄下广大平民的悲惨遭遇,那一派古老、宁静生活被打破后的不安、惶惑与震撼。

《四世同堂》在抗战或者革命文学作品中是一股清流,呈现着语言精妙化、叙事非宏大化、人物非脸谱化、思想去意识形态化和格局大的特点。

一、语言精妙化

老舍不愧为新中国第一位“人民艺术家”,他把语言技巧运用的炉火纯青、出神入化。他的语言既接地气又上台面,雅俗共赏,活泼可爱,每一个字都跳动着生命的张力,读起来让人拍案叫绝,叹为观止!

例如,在描述大赤包的崇洋媚外时,他这样写:丁约翰来自英国府,那些东西来自英国府,这教大赤包感到冠家与英国使馆的联系,一点可骄傲的联系!每逢她给客人拿出咖啡或果酱的时候,她必要再三的说明:“这是英国府拿出来的”!“英国府”三个字仿佛粘在了她的口中,像口香糖似的那么甜美。她也非常喜欢“约翰”这两个字。虽然它们不像“英国府”那么雄伟,可是至少也可以与“沙丁鱼”“灰色奇酒”并驾齐驱含有洋味。

二、叙事非宏大化

在我们日常看到的关于抗战的影视作品中,叙事方式非常宏大,“革命”、“牺牲”、“奉献”这些高大上的词汇是主流,是主题,没有家长里短,没有儿女情长,到处弥漫的是炮火和硝烟的气息,到处是流血和死亡(或者最近流行的抗日神剧,“裤裆里藏炸弹”、“手撕鬼子”、“包子雷”这种对历史的“高级黑”和对抗战精神的解构)。

《四世同堂》表现的与之相反,是沦陷区小家庭、小老百姓的荣辱沉浮、悲欢离合、生死存亡。

祁家本来四世同堂幸福和谐的九口人大家庭,被日本人和汉奸搅和得死了祖父、二儿子和孙女,三代中各占一人,二儿媳妇离婚后沦落成为娼妓。钱先生一个风度翩翩、与世无争、爱好养花的诗人,被日本人关进大牢,严刑拷打,最后变成而瘦弱、土黑、佝偻而又抗战意志坚定的老头。

三、人物非脸谱化

老舍笔下的人物都是鲜活的、各异的、感情细腻而丰沛。

比如,主人公瑞宣,不愿意在沦陷区苟活但是为保全大家庭又不敢去前线战场,内心矛盾交织。

李四爷,无奈做了小羊圈的里长,在日本人的命令下向邻居收铁,好心帮忙又被邻居责骂,最后被日本人羞辱,不惜以命相搏,含恨而终。

白巡长,一个厚道的警察,为了养家糊口而忠于职守,服从日本人的命令。

这些人物可以说是日本统治下的顺民,他们不甘心做亡国奴,但由于种种羁绊也没有勇气做抗日战士,一方面苟且偷生,另一方面又内心充满自责。

更为难得的是,日本人的面貌也不是脸谱化的,在侵略战争初期他们不可一世,在快要投降的时候他们唯唯诺诺,主动去结交、迎合、巴结中国人,甚至去认干娘、认干爹。

四、思想去意识形态化

《四世同堂》充满了悲天悯人的情怀,充满了因果循环、宿命论。

冠家的冠晓荷、大赤包夫妇一门心思巴结日本人,把日本人捧得比亲爹亲娘还亲,最后惨死在日本人手下。蓝东阳靠出卖同胞上位,之后被瑞全吓唬得神经失常,求爷爷告奶奶才得到去日本看病的机会,结果遭遇日本本土被美国轰炸,最后死无全尸。

五、格局大

老舍的境界很高,格局很大,他在书中没有宣扬“以牙还牙”复仇的思想,而是充满了对战争的反思。我觉得对于侵略国的人来说,失败后反思战争很正常,被侵略国的人去反思战争太难得、太高尚了。

老舍认为,战争里侵略者和被侵略者都是受害者,后来住在小羊圈三号的日本家庭,两个男人战死,两个媳妇后来被充当军妓,只留下一个老太婆照看两个孙子。

同时,战争也没有使国人丧失善良本性,三号日本老太婆告诉小羊圈的人日本投降了,小羊圈的人也忍住了怒火,没有施暴去欺负一个老太婆。钱先生原来给孙子取名“钱仇”,就是不忘报仇,日本投降后他觉得让孩子背着痛苦、伤心的名字,实在是不公平,最后取《三字经》里的头一行“人之初,性本善”而叫钱善。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人们常说“国破家亡”,“七七事变”之后,沦陷的北平居民,即使想苟且偷生,也是不现实的。亡国奴其实并不好当,即使是苟活也不容易,吃着搀着沙子的“共和面”,忍受着日本人的轻蔑侮辱,心里也不是滋味。

如果昧着良心投靠日本换取个一官半职,也有“伴君如伴虎”的危险,出了个差错就会丢掉差事、丢掉脑袋。某种程度上沦陷区的这些人更可怜,前线的战士的生死是可预测的,没有战事就不会死亡,而他们的生死是不可预知的,平日的生活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指不定哪天就被日本人杀害,这种未知的恐惧更令人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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