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亚子与孙中山

陈典松

一、初识孙中山

柳亚子比孙中山年轻21岁，1903年，由于日俄在中国东北的战争，引起包括日本在内的中国海外留学生对国家、民族命运的广泛思考，流亡海外的孙中山因坚持反清理想而在海外华侨和留学生中产生巨大影响，只有17岁的柳亚子经苏州吴江老乡金松岑的介绍，到上海爱国学社读书，在那里认识了章太炎和邹容等，了解到海外反清思潮，得知孙中山相关信息，开始参与反清宣传与革命等相关活动。

柳亚子

1905年中国同盟会在日本成立后，加强了对国内活动的影响。1906年，柳亚子在《复报》上开辟了《亚卢随笔》专栏, 使用笔名亚卢，专题宣传民主自由思想,连载了《中国灭亡小史》，专门在第四章《民族主义之风潮》辟有一节《孙佚仙》，主要根据日本人宫崎寅藏在《三十三年之梦》一书中提到的孙中山事迹写成，柳亚子这样评述孙中山：

人虑天饕，英才尽矣，独佚仙热心共和，舍身民族，虽遭蹉跌，志不稍懈，十年磨剑，树独立之旌旗。九世复仇，理不平于种族。他日驱除异类，光复旧疆，扬自由革命之潮，为东大陆之华、拿，其在斯人与？其在斯人与？

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为未可知，海天万里，佚仙其自爱哉！

这个时候，这些在国内评价孙中山的人，除章太炎、秦力山外，章士钊、柳亚子实际上还没有直接见过孙中山，对孙中山的了解，主要是通过一些从日本留学回国学生的谈论中或者宫崎寅藏的《三十三年之梦》一书中所获。

孙中山显然对这些陌生的崇拜者在国内对自己的介绍并不知情，如果他知道自己能被柳亚子这样并未见面的国内知识分子比作“华、拿”（即华盛顿、拿破伦），他应该会受到更大的鼓舞，当然，章士钊和柳亚子后来也都成为孙中山的追随者。

1906年春夏之交，孙中山由日本乘法国邮轮转赴南洋，途经上海，在吴淞口，稍作停留，轮船不能靠岸，无法与革命同志相见。孙中山想到在上海的广东老乡高天梅，即以名片请法国邮轮上的杂役送交高天梅，请他上船相见。高天梅接到名片，异常兴奋，告诉熟识的朱葆康、陈道一和柳亚子，要带他们去见一位神秘人物，他们即刻乘着小划子，靠近邮轮，上到船上，柳亚子才知道这位神秘者即为孙中山，兴奋异常，一时激动得竟然不知说什么好。回岸后，高天梅作为江苏同盟会的领导人，立即通知各革命组织到轮船上赴约，先后有四川的熊克武，浙江蠡城学社的秋瑾，上海的陈英士、湖南湘学社的宁调元、上海中国公学的丁洪海以及姚勇忱、杨侠卿、陈伯平、马宗汉等人，都在同一天内分批先后，来到轮船上，面见孙中山。其中秋瑾听说先生资斧告乏，当即带去一千元，送上作为活动经费。

同盟会在国内的组织进一步发展，其中一个重要内容就是上海同盟会分会的成立。上海原有一革命组织，叫光复会，又名复古会。1903年（光绪二十九年）冬由王嘉伟、蒋尊簋、陶成章、魏兰、龚宝铨等人在东京酝酿协商。次年初又经陶成章、魏兰回上海与蔡元培商议，同年11月，以龚宝铨组织的军国民教育会暗杀团为基础，在上海正式成立了光复会。蔡元培任会长，陶成章任副会长。总部设在上海新闸路仁和里，后迁三马路保安里。该会的入会誓词为“光复汉族，还我山河，以身许国，功成身退”，主张除文字宣传外，更以暗杀和暴动为主要革命手段。光复会积极联络会党、策动新军，主要活动范围在上海、浙江、江苏、安徽等地。该会的会员最初为四、五十人。1905年初，徐锡麟加入，其后他和陶成章、秋瑾等通过创办的大通学堂，发展会党成员，使会员增至六、七百人，成员大多是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商人、工匠，亦有少数地主士绅。主要骨干除前述诸人外，还有章太炎、秋瑾、张恭、徐顺达、赵声、柳亚子、陈去病、熊成基等人。该会在东京设有分部，而以绍兴作为本部的活动中心，1905年后，不少会员加入中国同盟会，部分会员仍然独立或以光复会名义活动。本来在中国同盟会成立的时候，在东京的光复会会员吴春阳就推荐蔡元培为上海同盟会的会长，1906年10月黄兴到上海主持了蔡元培等人加入同盟会的仪式，孙中山亲书委任状让黄兴带往上海，任命蔡元培为上海同盟会会长。柳亚子正式成为同盟会的重要成员。

随着海外反清运动的发展，同盟会内部出现了一些分岐。1909年，因日本政府与清政府之间在对待日本境内的中国留学生反清问题上的妥协，孙中山被迫离开日本，因在这个过程中，接受了日本有关组织的赠款而受到陶成章、章太炎等人的质疑，同盟会内部在接受孙中山领导这个问题上出现不同意见。中国国内的各种力量还在继续较劲，1909年11月13日，同盟会会员柳亚子、陈巢南、高天梅等在苏州虎丘张公祠成立革命文学团体南社，到会有陈去病、柳亚子、朱锡梁、庞树柏、陈陶遗、沈砺、俞锷、冯平、林砺、朱少屏、诸宗元、胡颖之、黄宾虹、林之夏、蔡守、景耀月，共计17人。除胡颖之、黄宾虹、蔡守三人外,其余14人都是同盟会会员.另有来宾张寀甄、张志让二人。由张謇发起的各省谘议局联合大会在上海成立，并决议组织代表团赴北京请愿立宪。这个时候，孙中山展转到美国纽约，在那里主持了中国同盟会纽约分会的成立，继续推进武装反清运动。

二、追随孙中山

柳亚子以编辑《复报》为平台，网罗各路仁人志士，着力发展壮大为南社。1911年9月，《南社社友第二次通讯录》出版,南社成员发展到228人。参加南社的，除发起人和成立会的出席者外，重要成员有诗人宁调元、周实、苏曼殊、马君武、刘三、张光厚、高燮、傅熊湘、黄节、黄侃，戏曲家吴梅，小说家王无生、黄人、包天笑,报人陈范、范光启、林白水、雷昭性、吕天民、叶楚伧,还有马叙伦、周仲穆、陈子范等，二百多人中,同盟会会员约占三分之一。除宋教仁和陈其美之外，重要的同盟会成员还有田桐、孙元及江苏、上海、安徽、山东、陕西等省区的同盟会会长或主盟人。不少进步的妇女也加入了南社，诸如留学日本的学生会会长、同盟会会员唐群英,秋瑾的好友上海竞雄女校创办人同盟会会员徐自华,上海尚侠女校教员、辛亥革命时任女子北伐队队长的张佚凡(林宗雪)等。

1911年12月29日，17省代表集会，选举刚从海外回国的孙中山为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江苏代表陈陶遗、山西代表景秋陆、广西代表马君武,云南代表吕天民等，皆为南社成员。1912年元旦，中华民国临时政府成立，南社社员吕天民任司法部次长，景秋陆任教育部次长，马君武任实业部次长。数天后，新成立的临时参议院推选南社民员陈陶遗为副议长。由于柳亚子在南社中的影响，1912年元月，应在临时大总统府任秘书的南社友人雷铁厓之邀到孙中山领导的南京临时大总统府担任骈文秘书，刚成立的新政府虽百废待兴，却面临着南北对抗的严重局面，倾向于向袁世凯屈服的想法，在当时的南京临时政府里弥漫，柳亚子原本对革命胜利的憧憬破灭了，他看不到辛亥革命胜利的前景，他对笼罩于南京上空的南北主议和气氛非常反感，加上临时大总统孙中山正忙于应对南京临时政府的各方面困境，并无暇顾及总统府秘书之事，三天之后，正值青春年华的柳亚子就托病辞职不干了，临行写了一首《感事》诗:

龙虎风云大地秋，

酸儒自判此生休。

功名自昔羞屠狗，

人物于今笑沐猴。

痛哭贾生愁赋鵩，

飘零王粲漫依刘。

不如归去分湖好，

烟水能容一钓舟。

当然，柳亚子并没有回到分湖垂钓，而是到了上海，由南社好友邹亚云、陈布雷介绍，进入《天铎报》出任主笔，以笔名“青兕”发表文章，指责主和派，痛骂袁世凯，从此走上坚定的反袁道路，而当时，袁世凯正是中外各界呼声最高的能够稳定中国时局的关键人物，也是未来临时大总统的热门人选。

江苏吴江南社纪念馆里描绘孙中山在上海吴淞口法国邮轮上会见柳亚子等人的画像   孙中山辞去南京临时政府大总统职位之时，对于袁世凯逼清帝退位，并在北京就任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柳亚子有强烈的不满情绪，他在《题范茂芝<寻诗读画图>》之二中这样写道： 和议不曾诛贼桧，

群儿今已奉曹瞒。

会须画出中原景，

立马昆仑放眼看。

把袁世凯比作传统戏剧中篡夺汉朝政权的曹操。

1913春，震惊中外的宋教仁案发。年7月，以李烈钧根据孙中山指示率先在江西宣布独立为标志，反对袁世凯的力量在南方兴起，南社的许多社员相继投入讨袁运动，黄兴在南京，任江苏讨袁军总司令，蔡冶民代理江苏省长，陈去病、庞檗子、庞树松、孙景贤等联袂赴宁，积极参战。陈英士在上海，任上海讨袁军总司令，居正在吴淞，任吴淞要塞司令，柏文蔚在安徽,任安徽讨袁军总司令。同时参预起义讨袁的南社社员,还有范鸿仙、田桐、章木良等。一直坚持反袁的柳亚子加大了对袁世凯批判，原先与柳亚子展开笔战的邵力子、徐血儿等一批南社社友，也醒悟过来，站在柳亚子一边，著文共同讨伐袁世凯。

柳亚子虽然没有直接跟随孙中山，但对孙中山一直都心怀敬意。1921年5月，孙中山于在广州就任非常大总统。柳亚子当时在苏州的黎里故乡，听到消息，十分振奋。他即刻写出一首颂赞孙中山的诗作《五月五日纪事》：

十年三乱究何成？喜见南天壁垒更。

率土自应尊国父，斯人不出奈苍生。

白宫北美推华盛，赤帜西俄拥列宁。

我亦雄心犹健在，梦中无路请长缨。

诗中将孙中山与美国的华盛顿和俄国的列宁相比，当然也表达了 “我亦雄心犹健在”，显然是期盼自己能够获得追随孙中山为国效力的机会。

  1923年前后，孙中山在中国共产党的帮助下，开始改组国民党机构，并在广州主持召开了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在这样的新形势下，柳亚子以中国同盟会会员的身份加入了中国国民党。1924年1月17日，柳亚子在家乡做了一个梦，见到自己正在孙中山身边，起而作诗记之：

廿年两度感追从，梦里还来叩白宫。

矍铄丰姿犹昔日，温恭言笑仰高风。

驰驱戎马翁诚瘁，偃卧丘园我独慵。

绝胜尼山孔老子，吾衰仍得见周公。

孙中山去世后，1925年5月3日，以柳亚子先为首的中国国民党江苏吴江县党部在黎里镇召开了昊江县追悼孙中山先生的大会。5月16日柳亚子在他创办的《新黎里》报出了整整八个版面的特刊，记载这宏大而又隆重的盛况。他撰有一挽联：

薄华盛顿而不为，何况明祖；

与马克思为后进，庶几列宁。

在柳亚子看来，孙中山是超过华盛顿与朱元璋，同马克思、列宁并列的一流人物。这种比法是否妥当并不重要，但表现了孙中山在柳亚子心中的崇高地位及柳亚子对孙中山一以贯之的景仰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