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下的日子


春燕衔泥。

□孔繁宇

小时候,我家里住的是泥草房。屋檐虽有些低矮,却足以遮风挡雨,一家老小在屋檐下其乐融融。屋檐下的四季,演绎着东北农村朴素的风土人情。

春天,燕子寻着老巢回来了。它们在屋檐下飞进飞出,忙着衔泥垒巢,生儿育女,惹得左邻右舍的小孩子都到我家屋檐下来看燕子。因为个子太矮,踮起脚尖也看不清燕巢里的情况,偶尔看到伸出燕巢嗷嗷待食的小黄嘴丫子,便兴奋得叽叽喳喳,比小燕子还聒噪。

每逢端午节,父亲都会骑着那辆破旧的自行车,赶在日出前采回一大捆艾蒿。母亲则教我用彩纸折葫芦,折好的扁葫芦放在嘴边一吹,就“噗”地鼓起来,四楞四角的,还带着一对“耳朵”。母亲把红红绿绿的葫芦系在艾蒿杆上,再把艾蒿一绺一绺地插在屋檐下,简陋的房舍一下子五彩缤纷起来。

到了暑假,耐不住寂寞的蝈蝈,早已在草丛中此起彼伏地叫个不停了。在我们老家,男孩子到了八九岁,都会自己逮蝈蝈,也都会用高粱杆扎蝈蝈笼子。弟弟因为扎蝈蝈笼子,经常被高粱杆的细篾儿割破手指。弟弟把逮来的蝈蝈装进笼子里,挂在屋檐下。在炎炎夏日里,听着蝈蝈的叫声,感觉屋檐下的风都是碧绿清凉的。

夏天的傍晚,父亲有时会在院子里拉胡琴。我们姐弟就搬来小板凳,坐在屋檐下,靠着墙跟儿,听父亲拉胡琴。天黑起蚊子了,母亲点燃一绺晒干的艾蒿,细细的艾烟升起来,我们这个贫寒的小院,就笼罩在淡淡的草药香里了。

秋天的小院是最热闹的。母亲坐在院子里忙乎着,她面前的大笸箩里,不是大蒜就是红辣椒,再不就是刚掰下来的玉米棒子。不用母亲支使,我们姐弟都围着大笸箩来帮忙。编蒜辫子、串红辣椒是我们最愿意干的活。编好、串好以后,就挂在屋檐下,一嘟噜,一串子,幸福满溢,那是乡村人家最美的装饰。在冰天雪地的冬日里,早晨醒来,窗户上有霜花,屋檐下有亮晶晶的冰溜子,在一个孩子眼里,那是多么晶莹剔透的童话世界啊。孩子们会千方百计地敲下一根冰溜子拿在手里玩,也会禁不住诱惑,背着大人偷偷地舔一口。

到了年跟前儿,各家都开始张罗做灯笼。高粱杆最上端的那一节,我们那里称作“箭杆”。父亲挑选最好的箭杆做灯笼的框架,这精巧细致的手艺,一般人做不来,所以我家的灯笼总是与众不同。做好的框架用红纸糊好,再安上插着蜡烛的底座,灯笼就做好了。年三十晚上,大红灯笼挂在屋檐下,那一团暖暖的灯光,散发着年的味道,家的味道。

我不能像燕子那样,每年准时地回到屋檐下的旧巢,但无论我走到哪里,老宅的那一角屋檐,会永远庇护着身在异乡的我,它是我梦中最温暖的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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