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念：不要说你不喜欢荠菜｜散文

文/补世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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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家有个老邻居姓李，大家都管他叫李老伯。在不知不觉中，这李老伯今年都八十有三了。

按理说像他这个年龄的人，早就应该是儿孙满堂，早就应该在家安度晚年，安享清福。可是他和他的老伴张大娘，却依然还跟过去一样。独守着乡下的那一亩三分地，独守着他们家那虽然十分宽敞，但却十分清冷和破旧的老宅子，健健康康、高高兴兴地生活着。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却无怨无悔。

他们的这种境遇，虽然有点让人难以理解，甚至还有点让人不可思议，让人感到十分凄苦。但是他们这种健康的体魄，他们的这种勤劳而朴实的精神，却也让人十分感动，并且还让人十分敬佩。

但凡不了解他们的人，也许还有人以为他们无后。要不然都这大一把年纪了，他们怎么还下地干活儿呢？但是实际情况根本就不是这样。

他和他老伴张大娘不但有后，而且他们一生含辛茹苦，还养了三个很有能耐的儿子。只不过如今他们的三个儿子，都已成家立业，都已搬到城里去了。只有他们老两口，还一直守在老家。不但从来没挪过窝，而且还从未出过远门。

尤其是他们的大儿李光兴，早在80年代初，他就和他媳妇，进城打工去了。后来在城里挣了钱，他们不但开了自己的公司、当上了老板，而且在城里买了车、买了房。接着就是他的二儿子、三儿子，他们也跟着大哥学，在城里打工挣钱以后，也相继在城里买了房子，买了车。

自从在城里有了车、有了房以后，除了逢年过节，他们就再也很少回老家来了。所以这才出现他们今天的这种状况。

还是了解他们的人，大家都觉得，虽然他们含辛茹苦养了三个儿子，但是如今他们这三个儿子，都很争气，都很能干，也都很有出息。于是就都劝李老伯和张大娘，也该进城去安度晚年，享享清福。可是每次李老伯听了，都总是轻描淡写地一笑了之。他怎么也不愿意进城去，怎么也舍不得离开家乡。

当然这更不是他们的儿子不孝。不愿意接他们进城，对老两口的生活也不管不问。早在他的大孙子出生后，他的大儿子李光兴，就回老家来接他们进城。并告诉他们说，只需要他们在城里，帮忙照看一下孩子就行了。其它什么事都不要他们管，什么事也都不要他们做。

可这李老伯听了，头仍然摇得就像货郎鼓一样。并且还对他的儿子说，算了！算了！我们在这里生活惯了，住在城里反而还不习惯。如果你们生意忙，实在没时间管孩子，那就把孩子送回老家来吧。我们不但负责把他管好，而且我们还负责把他培养好、教育好。让他将来也能有个出息。他不但回答得很干脆，而且也回答得很利落。

他儿子知道父亲就是这么一个性格。如果他不愿意进城，你就是八头牛也拉他不动，所以后来就再也没提过这事。再后来因为生意越做越红火，他实在忙不过来，没办法才只好把孩子送回老家，交给他爷爷，奶奶来照看。

而李老伯夫妇也说话算话，他们不但把孙子照看到小学毕业，而且还一直管他到读完高中、考上大学为止。

古人也说得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李老伯的这个大孙子叫李小强，虽然他没有父母在身边，人们也都说留守的孩子最容易坏，但这个小强子在爷爷、奶奶的教育培养下，却依然人如其名。不但很乖，很懂事，也很有上进心。大概是因为他打小就知道，奋斗才是他唯一的出路，所以自从上学以后，他几乎没怎么让爷爷、奶奶操心，各自就一直在勤奋努力地学习。因此成绩不但在班上很出众，哪怕是在全校也都名列前茅。

于是小学毕业后，他很顺利地就考进了当地的省重点中学。在省重点中学初、高中连读，高中毕业后，他又很顺利地考进了我国著名的北京大学。大学毕业后，他没有多想，也没有犹豫，就和他的同学一起，选择了去上海自主创业。

来到上海这座繁华的国际大都市后，他更是一边勤奋工作，一边继续努力学习。因此，事业很快就蒸蒸日上。现在他在上海，靠自己勤劳的双手，靠自己的聪明智慧，不仅结了婚，安了家，而且也买了房，买了车，过上了自己如日中天的幸福生活。

今年过年，他也像他父亲当年那样，带着他们全家人，欢欢喜喜，高高兴兴回老家来过年。当他见到爷爷、奶奶后，觉得他们的身体虽然还很健康，没有什么大的问题，而且还能经常下地干活，但是他们毕竟已过耄耋之年，身体仍然不免显得有些老态龙钟，所以他很为爷爷、奶奶的身体担心，坚决要求爷爷、奶奶搬到城里去。如果他们愿意跟他的爸爸、妈妈在一起，那就跟他的爸爸、妈妈在一起住；如果他们愿意去上海，想去上海看看这座繁华的国际大都市，那就跟他一起去上海。如果他们谁都不愿意跟，那就在城里给他们买一套房子，再给他们请一个保姆，让他们自己独立生活。这样家人有空也好去探望他们。

可李老伯听了，却说出了一句，让他们全家人都没有想到的话。他说如果是这样，那不跟过去的地主老财一样了？这怎么可以呢？这话让他们全家人听了，尤其是让李小强这个80后听了，全都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后来还是年轻人反应快。李小强便又接着对他爷爷说，爷爷，你这种思想也太保守，太落后了吧！过去怎么能和现在比呢？在我看来，别说是过去的地主老财，哪怕是过去的皇帝老爷，他们的日子恐怕都没有我们现在的百姓过得舒坦。

哪知李老伯听了说出了一句，更让他们全家人没有想到的话。他说是的，你们现在都有钱了。有钱在城里开公司，有钱在城里买房子、买车子，那么为什么不拿出点钱来，把我们到镇上的这条路，好好修一修呢？再有钱也不忘乎所以是不是？有钱不要只顾自己花。有钱要多做善事、多积德。前些年不有人说要想富先修路吗？所以修路就是最好的善事，最大的积德。

李小强听说爷爷要求他们修路。突然看到，也突然想到眼前这老宅子。虽然它很宽敞，但却十分破旧，所以他觉得修路，还不如先把这老宅子修一修。因为这毕竟是爷爷安身的地方。

因此他接着就对爷爷说，爷爷，因为是家乡的山山水水哺育了我们，所以修路为家乡人作点事，这个我无话可说。但是我是你和奶奶亲手扶养大的，这种血浓于水的恩德，我永远都不会忘，我时刻都记在心头。现在你和奶奶都这把年纪了，你们又都不愿意进城，想继续留在乡下，住在这老房子里，而距离我们又这么远，我们实在有些不放心，所以我个人认为，修路还不如先把你这老宅子修一修，等把老房子修好了再修路可以吗？

这时李老伯听了心里不但有些困惑，也有些犹豫。李小强见了也有些不理解，老爷爷想了半天才对他说，强子啊！你说的这个问题，我不是没想过。这房子早在十几年前，我就想把它拆了，重新来修一修。但我为什么又没有行动呢？这是因为这房子承载了我们家，太多太多的历史记忆。

接着他用手划了一个大圆圈，又指了指曾经被人砸坏过的破墙，还有留在墙上、柱子上、屋梁上的那些弹痕，又对他的儿孙们说，你们知道这房子的来历吗？你们知道我们家曾经的遭遇吗？这房子是我和我的父亲，在解放前亲手盖起来的。我盖这房子的目的，也是想让你们的祖父、曾祖父，能够安享晚年，让我们全家，都能过上幸福安稳的日子。

可是没想到当我们盖起这房子，还没住几年，附近就出现了一个恶霸，他看上了我们家坝子中间那几块地，于是他就强行要求我父亲，把坝中间那几块好地卖给他。但是又因为那几块地它不仅土质厚、水源好，而且还是我们家仅有的一点产业，是我们一大家人生活的命根子，所以我父亲，你们的祖父、曾祖，就坚决不同意卖。

于是那恶霸不死心，就勾结当地的土匪，来抢夺我们家的财物，砸我们家的房子，还牵走了我们家的耕牛。抢了一回不成又来抢二回，他想以此手段来逼我父亲就范，但结果我父亲不但不从，反而还奋力反抗。就这样我们才把那几块地，还有这宅子保下来。

我之所以要留下这老宅子，没有对它重新进行翻修，我就是想让你们知道这些事。让你们知道做人要守好底线，要学会坚强，要懂得珍惜，要明白今天的幸福生活，是来得多么地不容易。

这些我曾经都对你们都说过，怎么你们都不记得了呢？难道你们每天就知道挣钱，把过去的什么都忘了？

老爷爷的质问，让李小强听了这才知道，原来爷爷不愿意进城，宁可留在老家，心甘情愿地守着这老宅子，原来都是因为这个。而他的犹豫，还有他的困惑，好像也不是因为空巢带给他的孤独和寂寞，而是他们没有很好地去读懂和领会他的心思。他对爷爷、奶奶的担心，也好像显得有些多余。

因此在未来的道路上，他下定决心要记住老爷爷说过的话。一个人在事业有成，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以后，一定不要忘记过去，一定要懂得珍惜，一定要懂得感恩。他决心用更广阔的胸怀，去回报这个时代和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