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毛丁

寒毛丁

文/许正林

是为了过往思绪才回到马家庄,生活已在不经意之中步入中年。听长辈言及原来马家庄周围有大大小小九张池塘,而现在仅存的只有月塘和马家塘,且马家塘归属三队。但从田的分布还知道有枫树眼和荷叶塘,数来数去,我最多只能联想到八张水塘。马家庄一年四季,至少有三个季节被绿色簇拥,老的土砖房除了自己的老屋,其余的已是昨天。在远古,战马在这里长嘶,地名如同那五谷堆的万人桥,沉睡着,只有在那些古稀之人的言语之中,才会在风中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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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脚医生,离八零后很远了。七十年代未随着农村内的“工分制”瓦解,为数不多的ABC常用药片随着飘渺的风月载着回忆的世事远去,那些画符请神并治病的乡村神医仅留痕迹。乡村的一些土方法治疗疾病简单又有效,在回味中,许海凡叔叔那颗质朴的灵魂跃出脑海,清晰又模糊。

除了划水请神外,根治“寒毛丁”是许海凡叔叔最拿手的。寒毛丁,中医上,就是寒入内脏而引起的,通俗就是寒象钉子一样插入体内了,也就是风寒感冒没有治好,进入体内内脏,引起的其他并发症,西医上可能按慢性胃炎和肺炎来治疗。中医以驱寒养阳为主,许海凡叔叔用物理疗法,独特的盐灸。

在那年代,一年之中有一半的时间是光着脚丫行走,即使冬天,有时脚趾也会从磨损的袜子伸出去,刚好露在解放鞋的破洞之处。受寒着凉也是偶尔发生的事。记得有一次半夜我肚子疼得满床打滚,额头冒出冷汗,加上我的惨叫,估计是肠绞痛,母亲着急把许海凡叔叔叫过来。

许海凡叔叔仔细查看我的情况后,马上断定是“寒毛丁”,按他要求母亲马上翻炒食盐,那时的食盐都是颗粒粗盐,盐炒热后用毛巾包着,开始在背部、额头、胸部擦拭。他用一个饭碗装上少量盐,拿一根筷子,筷子一头蘸上少许盐,然后按穴位分别在大椎穴、关元穴、中脘穴、命门穴、太溪穴等处用蘸盐的筷子头旋转着戳点,如果筷子头较尖时用较粗的那头,一直戳到感觉疼痛为止。同时用包着的热盐烫敷着神阙穴(即肚脐眼)。这种治疗方法和中医记载的“隔盐灸”相似,利用关键穴位祛除身体寒气,寒气是万病之根,很多棘手的病症,往往在祛除寒气后就能达到治本的目的。慢慢我明显感受到关元穴和中脘穴按压有明显的酸涨感。

中脘穴为腑会穴,同时又是胃的募穴,对于六腑的功能均有调节作用。通过盐炙,能治疗胃痛、腹痛、腹胀、呕吐、反胃、食不化、肠鸣、泄泻。现在常说的胃炎、胃溃疡、十二指肠球部溃疡等一切脾胃之疾无所不疗。

治疗到此完成了一半的工序,许海凡叔叔开始请神和划水了,只见他口中念念有词,反正也听不清,点燃的纸烧币在手中舞着圆圈,忽然口中念词音量提高,往地上掷上一卦,有时需要连卜上三卦。然后要来一碗清水,同样念念有词,纸烧币在碗上方环绕着,一些纸灰掉到碗中。

“把这碗水喝了,就好了!”许海凡叔叔把敬神请来的水端向我。

看着碗里不少黑色的纸灰,在父母的逼迫下,我不情愿地喝了。

但不管怎么样,在新田村马家庄这一块,许海凡叔叔对于寒毛丁的根治,确实达到了十拿九稳,算得上有点小小名气了。

在七十年代,许海凡一家是清贫困苦的,他家里炒菜的锅子有一个明显的窟窿,炒菜时能看到火焰窜出。每到年关,都能看到他挨家挨户借米度日。

许海凡叔叔的个子并不高,矮和精瘦的,家里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但他干活时很拼命,插田扮禾样样不落后,和同类型的劳动力相比,毕竟属于弱者。有两个场景我是记得很清楚的,一是他挑着一担谷行走在田间时,因为刚出桶的谷还含有未清理完的稻穗,箩框完全遮住了他不高的身影,远看象一个半大的男孩挑着担子在田间移动。二是双抢时,收稻工具完全是靠脚踩,没有电动。而有些劳力故意欺人,在和他同踩的时候,故意加快节奏。在快速跳动的踩桶面前,他轻飘飘的身子如果把握不好,会被弹出来,那样很危险,而他那身影,就象秋天的蝉翼在振动,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更多的时候,我认为他是强者。

有一次从北京回家,我带了相机,正好在月塘边碰到许海凡叔叔,那时正是稻谷金黄的时候,我按下了快门,拍下他挑水的身影。他永远都是笑呵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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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海凡叔叔随着年龄的增加,耳朵有点背,每次和他说话,都要大嗓门喊,他才听得见。最后一次见他时,他病了,显得更瘦。可能是疾病的缠绕,听许大平说,他的脾气越来越大了。

马家庄的月塘依旧,而生活在这里的人慢慢离去,也许若干年后,只记得依稀的影子。其实,每个人心灵的门扉都是虚掩着的,而推开记忆的门扉,那些乡里亲人,他们是那么质朴,清纯。

老家的房子东侧已倒塌,堂屋倒塌的墙泥我有些不忍踩过去。后院的枇杷还每年结着果实,有着一种隔世的清静。在我的记忆之中,我少年时至少有五六次是许海凡叔叔帮我治的“寒毛丁”。现在生病都是去医院了,但往往一个感冒,在医院就要花上几百元或上千元。而那种寒毛丁的土方法,估计很少人用了。老屋的阳光洒在身上,一种怀旧的风可以带着心去飞翔。

(撰于2019年6月11日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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