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朔母亲含泪追忆早逝的另一个儿子(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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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朔母亲含泪追忆早逝的另一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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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官授衔后,作者和丈夫去照相馆留下了军人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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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官授衔后,作者和丈夫去照相馆留下了军人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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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女的出生给一家人带来了欢乐和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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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朔上小学时的全家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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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中,小哥俩长成了俊俏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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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周岁时的王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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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俩参军时的一家人

不少观众也许还记得荧屏上的那一幕:数年前,作家王朔带着自己79岁的老母亲,来到中央电视台《心理访谈》演播室,母子俩向主持人讲述了相互之间的种种抱怨和矛盾。就像任何一对关系紧张的母子一样,王朔和母亲也会相互指责,在气愤之极时会争吵呵斥,也会在情绪激动时潸然落泪,但同时,他们也表达出对改善母子关系的内心渴求。

王朔曾抱怨母亲对自己的照顾疏漏,以及生活中对他的过多管束;那么,母亲心目中的儿子是什么样?最近,王朔的母亲薛来凤在她撰写的回忆录中,详尽记述了自己与儿子之间的点点滴滴,其中既有一个职业女性的好强与执着,也有一名优秀医生的敬业与热忱,更有一位母亲对孩子的深爱与歉疚……

——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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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二人世界到四口之家

我决定和王天羽结婚了,日期选在1956年的3月10日。我和天羽是通过二姐介绍相识的,他那时已是军队的团级干部,从南京总高级步校毕业后,留校当了教官。我以他未婚妻的名义调入他所在的军事院校,在校医院工作。

婚后不久,军官授衔、改工资制,我被授衔为中尉,肩章为一道杠两颗星。天羽被授衔为少校,两道杠一颗星。我们挎上武装带、扛上肩章,去照相馆留下了军人风采。

在我的记忆里,那段时光很令人怀念。每天下班时天羽都会来医院接我,我们俩一同骑上自行车回家去。结婚几个月,有一天我告诉天羽我怀孕了,他愣了一下,接着兴奋不已:“这是真的?我要做爸爸啦,早就盼着这一天了!你要注意营养,不能太累了,家务活全由我来做吧。”

1957年1月,我们有了个胖儿子。直到儿子出世前一天,我还坚持每天去医院上班,白班、夜班都没请过假。儿子的出世给我们的小家增添了无限欢乐,做了母亲,我从生命的孕育、诞生和抚育过程中体会着真爱,初为人母的我,享受着从未有过的幸福和骄傲。天羽家里家外忙得不亦乐乎,负起了做爸爸的责任,他给儿子取名叫王宇。

在孩子未出世时,我就向天羽提出,由于工作原因,产假期满后我就要上班,要和大家一样轮值夜班,所以不能给孩子喂奶。他同意了,要为儿子找个奶妈。产后我很快打了回奶针,儿子没有得到母乳喂养。我抱着甜睡中的儿子,告诉他:“妈妈狠心地断了本来属于你的奶水,都是为了工作呀!”

请来的奶妈叫秀英,安徽人,长得秀丽,奶水很好,她把儿子喂得又白又胖。为了让奶妈奶水充足,我和天羽常去市场,挑选给奶妈下奶的活鱼、猪蹄等。

56天产假期满,我丢下孩子开始上班。初为人母的我心情十分矛盾,我是多么眷恋孩子,但那时我要做24小时负责的住院医师,除了周日,平时都住在医院里。天羽格外勤快,家里的事全由他来处理。

1958年8月,我们的第二个儿子又出世了,吻着他可爱的小脸,我想这次我一定要给儿子喂母乳,不能再委屈他。天羽给小儿子取名叫王岩,上小学后,儿子发现班上有个女孩也叫王岩,便查了字典,给自己改名叫王朔,由他爸爸去办理了改名手续。就这样,大家便都叫他王朔了。

在哺乳期里,虽然我愿意喂奶,可是奶水不够多。一天,我抱着小儿子喂奶时他哭个不停,也不肯吃,我也急得哭了,天羽过来问:“妈妈孩子都在哭,出了什么事?”“他不吃奶,喂也不吃。”“你的奶水不够吧,他吃不饱就哭呗。”我想天羽说得也是,就决定让秀英奶妈把找好的奶妈叫来。这个叫育民的奶妈是秀英的老乡,安徽无为人,长得白白净净,人很和气。

一边是亲情,一边是工作

产假期满后,我便接到立刻去湖北疫区参加防治血吸虫病的任务。因此,我必须离开刚满月不久的小儿子,他要由奶妈单独喂养了。作为妈妈,想到就要离开两个儿子去很远的地方,心里很放心不下,我多想再多抱抱小儿子。但是,长期的军人生活让我习惯于在工作上只有绝对服从,我没有机会守在家里,看着儿子会笑、能爬、能坐起来,叫一声妈妈,我的时间和精力都在病人那里。

我含着泪告别两个儿子,又嘱咐两个奶妈带好孩子。一路上,我的脑海里一直在翻腾着:两个幼小的孩子交给奶妈行吗?天羽一个人应付得了吗?

到了湖北宜昌,我被派往防治血吸虫病的重灾区,出现在眼前的是骨瘦如柴、大肚子细腿的病人,很多人相继死亡,全村人所剩无几。我越发感到作为医生的责任重大,夜以继日地救治深受病痛折磨的病人。

一个多月后,突然接到天羽发来的电报:“孩子病重速归。”我急得马上找主任请假。还未等我开口,主任就说:“你的电报我已经知道了,快回去吧,这里的工作我会安排好。”

我心急如焚地赶回南京,到了家,一眼看到躺在床上的小儿子,小脸黄黄的,没有血色,也没有一点精神。我抱起他,泪水夺眶而出。

我问育民奶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的奶水不够?”育民奶妈脸色很难看:“不要辞退我,我说实话,是我对不起你们和孩子。”我让她说下去,“不知什么原因,我的奶水慢慢就少了,不够他吃,他哭,我就用奶瓶喂给他水喝。”我很愤怒:“喝水能喝饱孩子吗?你为什么不立刻告诉他爸爸去买牛奶喂孩子?”“我怕告诉他,他会把我辞退。”“那你就忍心饿着孩子?你也太狠心了。”

我和天羽马上去买牛奶和奶粉喂给小儿子,当看到他叼着奶嘴不停吸吮着咕咚咕咚喝奶时,我们都长出了一口气。我和天羽商量,还是让育民奶妈留下来,小儿子改成人工喂养,由她来喂。我把怎么喂牛奶,量如何配,奶瓶如何消毒,还有如何加钙片和鱼肝油,什么时候加蛋黄、菜汁以及橘子汁等写下来贴在墙上,让育民奶妈遵照着做,让天羽负责督促检查。

我在家里待了一周,小儿子喝了牛奶,眼看着一天天胖了起来,脸色也变得白里透红,很有精神,一逗便笑。我对天羽说:“问题解决了,我也该回湖北去继续工作了,实在难为你了,又当爹又当妈的不容易。”

回到医院,我又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经过医护人员的救治,当地大部分血吸虫病人的病情明显好转,看到患者们恢复了健康,我们感到无比欣慰。

返回南京后,我被分配到市立第一医院,正式从军医转为地方医院的医生,生活总算稳定了下来。

1959年初,天羽随部队调动到北京总参工作,我也被分配到木樨地的复兴医院。到北京不久,就赶上了三年全国性饥荒。我每天早出晚归,时常为饥饿所困,有时候饿得肚子咕咕响,拿起吃的放在嘴边又放下,想想还是留给儿子们,他们还太小,需要营养。天羽看见我这样,心疼地说:“你饿就吃点吧,身体要紧。”为了节省口粮,我去厨房在碗里倒点酱油,再兑点水喝下去充饥。

那时,常有需要抢救的重症病人,一天,我给天羽打电话,告诉他我正在抢救一个深度昏迷的小女孩,得等她脱离危险、清醒过来,我才能回家。天羽在电话里说:“家里有我,你放心抢救病人吧。”他理解我,一直都在默默地支持我的工作。

连续三天我没有离开病房,日夜守护在她的病床前,三天三夜后,小女孩终于脱离了危险。我疲劳地回到家里,心情轻松而愉快,又救活了一个危重病人,这比什么都让人高兴。

小儿子王朔出生后正赶上困难时期,我很为他的营养发愁。当时每家都有副食本,白糖、油、肥皂、火柴等都是每月按人口定量供应。记得大儿子对我说:“阿姨偏向弟弟,她总抱弟弟,糖果也多给弟弟吃。”我安慰他:“阿姨同样喜欢你,因为弟弟小,抱他的时间就要多些。糖果多给一块,也是因为他小。”其实,我在不知不觉中也还是偏爱着小儿子。

做家长的最怕孩子生病。幼儿园麻疹流行,那时还没有疫苗,而麻疹的并发症很可怕。我从自己静脉中抽出十毫升血,分别给两个儿子每人五毫升肌注,以增强他们的免疫力。后来他俩虽感染上了麻疹,但病情都比较轻。

文革时期,各种供应仍然紧张,要靠副食本定量购买,赶上过年过节,我就在休息日动员两个儿子一同去菜市场排队,一个儿子买鸡,一个儿子买鱼,我买肉。我盯着两个儿子的队,快排到了,我便跑过去换儿子,让他去我的队伍继续排。就这样,至少要排上两三个小时,才能把鸡鱼肉全都买齐。

1970年,根据毛主席的“6·26指示”,要求各地组建医疗队,我被选中担任小队长,参加第二批北京医疗队去甘肃。院长找我谈话:“你有什么困难吗?”我说:“没有。”当时我心想自己是党员,不能提困难。其实天羽那时还在干校,我这一走,家里两个孩子没人照料。

我把两个刚上初中的儿子叫到一起,对他们说:“妈妈要去甘肃参加医疗队,那里的乡亲需要医生给他们看病。爸爸妈妈都不在家,只有你们两个人过日子,哥哥当家,要照顾好弟弟,弟弟要帮助哥哥照管好这个家。你们要按时起床,好好学习,按时睡觉,离开家要锁好门,在食堂吃饭,喜欢吃什么就买什么。”

在大西北的土地上,我们度过了一轮春夏秋冬,顺利完成了医疗任务。回到离别一年的家,还是像我离开时那样整洁,孩子们的个头都长高了。邻居们对他们的评价很高:“你们不在家的日子里,两个孩子都很听话。哥哥可像个哥哥样了,非常照顾弟弟,这么小的孩子来管家真是太难为他了。”

其实这些年来孩子们已经习惯了,妈妈不是去医疗队,就是值夜班,爸爸又是经常出差。六十年代早些时候,有过我和他爸爸同时去“四清”的情况,两个孩子有三个月没有见到爸爸妈妈。说心里话,我也有些难过,孩子们这么小,父母都经常不在身边,得不到家人的温暖与爱。可那个年代的父母都是这样忙于事业,家里再有困难也得克服。

大队给每个回京的队员放假休息,我们兴致勃勃地带上两个儿子去长城。从五七干校回来的天羽感慨地说:“今年春节我们总算能吃上团圆饭了!”

王朔从小不爱说话还有点腼腆

大儿子王宇到了三周岁要去幼儿园全托了,王宇很乖,每次送他去幼儿园时,都很听话。两年后,小儿子王朔也满三周岁了,送他去幼儿园可没有大儿子那么省心,到了幼儿园大门口,他就哭着要回家,当送到小班教室,他见到的是一位漂亮又和气的年轻女老师,于是停止了哭泣。其实幼儿园的老师都很喜欢王朔,夸他长得可爱。

在王朔一岁半以前,我是把他当成女儿养的:留着长头发,梳个小辫子。当时,很多人都以为他是个女孩。有一次他要撒尿,被人家发现原来是个男孩。有人劝我,即使没有女孩,也不能把男孩当女孩养,这样他就会变得缺少男孩的性格。我接受了他们的意见,就给他理了个男孩头,穿上了男孩衣服。

王朔刚去幼儿园时,虽然哥哥只比他大一岁多,但每天都到小班去给弟弟穿衣服、收拾床,晚上帮弟弟脱衣服,抱到小床上盖好被子,再回到自己的班里。这些情景,我和他爸爸是在玻璃窗外偷偷看到的,哥哥这么小就知道关心弟弟、疼爱弟弟,我们很是欣慰。

王朔从小不爱说话,一次他不小心把一个漂亮杯子打碎了,我有点心疼,对他说:“怎么这么不小心。”他不吭气,也不害怕。为了教育他,我领着他到商场又买来一个杯子放到原处。这件事,王朔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不知他那时心里是怎么想的。

王朔上翠微小学时,曾对我说:“我们女老师长得不好看,我不爱听她讲课。”上课时他便低着头不看老师。

王朔在61中学读初中时,一次老师正在上语文课,他忽然站起来说:“老师,你那个字讲错了!”当时老师很不高兴,没理他。之后老师找家长,他爸爸去了学校,老师说,王朔上课不集中精神听课,扰乱课堂秩序,影响其他学生。他爸爸回来批评他时,王朔说,是因为上课时给讲错字的老师提了个意见,老师便记恨他,这才找的家长。

别看王朔小,他认为老师应该认错,讲错了就要纠正,那样老师才会受到学生的尊重。然而经过那件事,师生关系越来越紧张,最后没办法,我们只好给王朔转学,去山西太原和我弟弟的儿子一起在一所比较好的中学就读。半年后,王朔才转回北京继续读高中。

虽然工作很忙,我还是会抽空关心一下孩子的学习,帮他们背英文单词或课文,还好两个儿子都学得不错。我对王朔说:“妈妈教你日语吧。”他高兴地答应了。我去书店买来《现代日语》课本,从字母开始教他,他很聪明,接受能力强,顺利地把课本学完了。

不知不觉中,小哥俩长成了俊俏的少年。王朔比哥哥长得白,还有点腼腆。我想起他爸爸曾说过:“有人说过我们的小儿子有点招女孩儿喜欢,我们可要注意。”王朔对我说:“妈妈别再给我穿哥哥的旧衣服了,膝盖和屁股还补上一块补丁。我也长大了,要和哥哥一样穿新衣服。”我一口答应:“行,以后不穿补丁衣服啦,和哥哥一样全买新的,不然对你太不公平了。”从此,我也不必再抽时间给孩子补裤子了。

我对儿子充满歉疚

“文革”开始不久,我被医院派去北京医学院附属医院进修一年,回来后,被提升为内科主治医生,负责有50张病床的大病区,工作的担子更加重了。

一天上午我正在查房,突然电话铃响了,护士拿起听筒说了几句便叫我:“薛大夫,快来接电话,你孩子病了。”我接过电话,对方是大院门诊部的医生,他说:“你的小儿子王朔在学校发高烧40℃,门诊部医生立刻送他到301医院急诊室,经检查确诊为急性阑尾炎,需要立刻手术,但301医院没床,要转到304医院住院,请你快回来。”

听完电话我急坏了:这可怎么办?一边是50位病人要等着查房决定治疗方案,其中还有危重病人,一边是小儿子要急诊手术,我真是焦急万分。我多想迅速赶到儿子身边,可是,当时正值文革期间,内科主任已靠边,科里工作的担子只有自己承担。病人的安危,医生的使命,儿子的病情,使我陷入极度为难的境地。

我分析了304这样的大医院做阑尾炎手术是绝对可靠的,医生的责任使我不得不留在单位。我给大院门诊部医生回电话:“实在对不起,我现在一时脱不开身,拜托您替我送他去医院住院,等我把病房处理完就马上去医院。告诉孩子,我忙完就去看他,让他听医生的话。”大院门诊部的医生答应了,然后我开始查房。这天正赶上来了几位休克型肺炎重症病人住院,我带领医生、护士开始了紧张的抢救工作,直到下午两点多,病人转危为安,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

一想起小儿子还在病床上,虽然有些疲劳,我还是立刻打起精神直奔304医院。走到小儿子病床前,看见他平静地躺着,儿子委屈地说:“为什么这么晚才来看我?住院要开刀,只有门诊部的医生来送我,家里什么人也没来。”我差点儿要流下泪来,说:“是妈妈对不起你,实在是脱不开身。”这么小的孩子做手术,肯定希望有亲人在身边,但我却没有做到。我问儿子:“痛吗?”他说:“现在已经不疼了,是用针麻手术的。”我鼓励他:“你真是个勇敢的孩子,过些日子拆了线就完全好了,好好听大夫和护士的话。”

我走出病房找值班医生了解情况,医生说:“这孩子很勇敢,针麻手术很成功,现在一切平稳,记得常来看看孩子。”我总算放心了。7天后拆了线,我把王朔接回家。他恢复得很好,很快就上学了。

王朔的这次阑尾炎手术,我未能陪在他身边,我想他那时一定感到很孤独,他会误认为妈妈不爱他,只爱她的病人。儿子呀!妈妈最爱的就是自己的孩子,可是妈妈也牵挂病人。这些病人从住院那一天起,就把自己的宝贵生命交给了医生。妈妈是医生,要对他们的生命安危负责。一次我问小儿子,能原谅妈妈吗?他说不能原谅,我听了很难过,只希望儿子长大后能够原谅我。

王朔辞职搞创作我和他爸都支持

“文革”结束后,两个儿子先后高中毕业,长成了高大健壮的小伙子。当时他们只有两个选择:插队去农村,或者参军去部队。我和天羽商量后决定让他们参军,毕竟在部队大院长大的孩子,对军队是有感情的。

1976年,王宇去上海当海军,第二年王朔高中毕业,去青岛当海军。两个儿子都成了军人,我和他爸爸去送他们,看着哥俩身穿新军装、胸戴大红花的样子,我们很是欣慰。送走孩子们后,我心里有些难过,像他们这个年龄,本该是求学的时候,而国家那时候还没有恢复高考,实在令人遗憾。

1979、1980年,两个儿子先后复员,王宇在银行工作,王朔去了医药公司。可是,王朔想要静下心来搞创作,他说需要一年的时间,那就得辞职。我和他爸爸支持他的想法,尊重他的爱好和选择。他爸爸给他买了不少书,希望对他的创作有帮助,我去医药公司给王朔办了辞职手续。

王朔每天写作到深夜,几乎达到了废寝忘食的程度,手指都被笔磨破了。有人对我们说:“我就不同意你们对小儿子的纵容,辞掉那么好的工作去写什么小说。”天羽对我说:“丢了铁饭碗是有些可惜,不过咱们对孩子的选择有自己的看法,不必在意别人的眼光。”

王朔用一年的时间写出了《空中小姐》这部小说,发表后第二年,他荣获《当代》文学的“新人奖”。后来这部小说还被拍成了电视剧。在写作上,王朔很勤奋,出书速度很快,第一本书出版后,他接连又写出了不少小说。

1985年,两个儿子分别到了该结婚的年龄。我对天羽说:“儿子们的婚事由他们自己做主,我们千万别干预。”他完全赞同我的想法。王宇有了意中人,是银行的同事。两年后,小儿子王朔也有了意中人,是一个搞文艺的漂亮女孩,知识分子家庭出身,我们同样支持王朔自己的选择。他们婚后暂时住在家里,我和儿媳相处也算融洽。

1989年6月,我和天羽从国防大学大院搬到国防大学第二干休所,新家的房间更加宽敞些,我们在阳台养了不少花。最让我感到高兴的,是小儿子王朔有了个可爱的女儿。我和天羽都喜欢女孩,孙女的出生可乐坏了我们,她是全家的掌上明珠,和孙女在一起的日子让我和天羽充分体会到了晚年的天伦之乐。

“儿子,妈妈永远爱你!”

2000年,大儿子王宇因患胸腺癌病逝,年仅44岁。刚刚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恸,老伴又离我而去了!丧子失夫的巨大痛楚,令我久久无法释怀,我越来越懂得生活中最宝贵的东西不是你所拥有的物质,而是陪伴在你身边的亲人。

老伴离去后,王朔始终努力地帮助我排遣心中的郁结,促使我尽早走出心理困境。为了让我解除抑郁的情绪,他很细心地忙里忙外,特地给我买来手机,以便随时和我联系。每当我出行,他都叮嘱要买软卧下铺的车票,这样对于老人既安全又方便。他送我们进站,一直送上车厢找好位置才离开。在火车上,王朔还打来电话问我一路上感觉如何。

为了调整情绪,我先去了成都的大妹妹家,然后又和小妹妹一同回到沈阳的家。干休所组织去北戴河旅游,那是我去过多次的地方,但这次是我一个人去,心情大不相同。我一早起来走到海滩,望着温柔又宁静的大海,想起离我而去的亲人,不禁黯然落泪。

在国内走了那么多地方,王朔建议我出境旅游,我去了香港、澳门。在那里我见到了从前的老同事,在亲人和朋友们的关心下,我逐渐从困境中走了出来。

从香港返回,飞机在首都机场降落,一走出机舱,刺骨的北风迎面而来。我边走边张望,看到王朔在向我招手,估计他已经等了好久,一股暖流涌向全身,驱散了北京冬日的寒气。王朔接过旅行箱放进车里,我坐上车,王朔问我:“冷吗?”我说:“不冷。”儿子的孝心早已温暖了我。

自从老伴去世后,王朔几乎每个周末都回来看我,我给他做好了饭等他回来,他喜欢吃家里做的饭。后来他就早些过来和我一起做饭,再后来他说:“咱们出去吃饭吧。”我知道他怕累着我。每次他走,我都要送他到楼梯口,然后转身站在走廊的玻璃窗向外看,直到他的车开出我的视线,我才慢慢回到冷清的屋里。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我的脚步声,空留思念陪伴着我。因为有爱才有了思念,我就这样静静地、默默地想着他们。

每当我到王朔那里,他都特别高兴,总说:“你多住些日子,这里环境很好。”我明白儿子可能不放心我一个人生活。他那里房子大,院子里有树有草坪,小河流水,空气新鲜。但是他很忙,我在他那里住久了也寂寞,还是想回到干休所,早晨参加晨练,还能和同龄人聊聊天。

孙女、儿媳从美国放假回来,我们一同坐车外出。我坐在副驾驶座上,王朔问我:“跑这么多路你累吗?”问得我心里热乎乎的。我们出去吃饭,他会找一个空调吹不着的地方让我坐。有时我们一起做饭,他总说:“我会做饭,你休息吧。”他抢着做。我看他做饭还挺在行,炒的菜挺可口。他还会包饺子、包包子,包得挺漂亮。我问他:“都是跟谁学的?”他说:“是在部队当兵时学的,我帮过厨。”这时我才意识到对儿子的了解还是不够。有时饭后他会主动要求洗碗:“我来洗,你坐着休息,看电视吧。”

2006年的一天,我给王朔打电话,告诉他我听说《看上去很美》的电影在我们附近不知哪个电影院演。不久,他的一位朋友来电话请我去看。我很高兴,我问他:“怎么想起请我看这部电影?”“王朔这段时间比较忙,没时间陪您看电影,是他委托我请您看的。”听了他的话,我很为儿子的细心感动,也感谢这位朋友的热心。

我心里始终牵挂着儿子王朔,希望他健康,过得幸福。当然,两代人的价值观不同,我们对一些问题看法也不同,也会有争论。我能体会到他对母亲的爱,但不管儿子多大,母亲总是把他当孩子看。虽然他已经是中年人了,我仍然会“干涉”他:“你的头发怎么理成这样了?”或者,进到他的房间指手画脚:“该开窗换气了。”也许他对这些话有些厌烦,认为我还在管教他,其实这只是做母亲的对孩子的一种爱。每次说完我也后悔,觉得不该像对小孩子一样对待他。

王朔有时也管我。有一次他告诉我:“你穿衣服该把上衣下摆放在裤子或裙子外边,这样就不会显出腰了。”我懂得他是在关心母亲的形象。

只要是王朔小说改编的电影,我都尽量去看。我看到有的评论说王朔是语感极好的作家,他的小说语言如行云流水,酣畅淋漓,是诞生在城市民间的、富于生命活力的语言。我也知道有些人不喜欢他的小说,这是自然的,他的小说我也并不全都爱看。但王朔的每一部小说都倾注了他的心血,在我的眼里,他很勤奋,写作很不容易。我过去由于上班忙,没有时间细读他的作品,如今,我终于有时间好好地感受一下他的文字魅力。

作为母亲,我不愿意看到王朔骂人,也不愿意看到别人骂他。在《我的千岁寒》出版之前,他曾经说了些不靠谱的话,我从报纸上看到那些报道,心里不赞成他那样说。在凤凰卫视《锵锵三人行》节目中,我看到他在滔滔不绝的谈话中不时地口带脏字,感到很不舒服,我想他肯定知道应该文明地说话。其实,在生活中,在我的面前,他说话是从不带脏字的。

一天,晨练结束,我看见一辆儿童车里躺着个可爱的孩子。我问旁边的大人:“他多大啦?”“六个月。”这让我回忆起王朔六个月时的情景,我抱着他从南京迁到北京,那时的我是多么幸福。如今他已长大成人,虽然有时也会让我生气,但他也带给我很多温暖。他有颗善良的心。

对于母子之间的误会以及看法的不同,我不怪王朔。那个年代做父母的都忙于工作,夫妻、孩子之间聚少离多,我们很少和孩子们沟通交流,却时常以长辈的身份管教他们,与他们的距离慢慢拉大,为此我至今还会感到内疚。记得王朔曾对我说,他早已原谅了妈妈。我希望在以后的岁月里,我们能和睦相处。

在这里,我想对儿子说:“妈妈永远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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