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遇见《尤利西斯》:沿黄浦江畔,跟布鲁姆一起精神漫游

伟大的文学作品和人物形象往往出现两次——如果第一次是作为喜剧出现,那么第二次就会作为悲剧出现。当奥德修斯在荷马史诗中第一次登场,他是足智多谋的盖世英雄;差不多三千年后,他“转生”为利奥波德·布鲁姆,浪迹于1904年6月16日的都柏林街头,成了一个充满七情六欲的凡夫俗子。
在爱尔兰,6月16日是一年一度的“布鲁姆日”(Bloomsday)。这是为纪念爱尔兰作家詹姆斯·乔伊斯创作的小说《尤利西斯》而创设的一个节日。在书中,6月16日是《尤利西斯》的主人公利奥波德·布鲁姆在爱尔兰城市都柏林街头游荡的日子。《尤利西斯》如此大名鼎鼎,在乔伊斯的故乡都柏林,无论是出租车司机,还是早熟的青少年、怪里怪气的流浪汉、酒馆的讨厌鬼、没事爱闲晃的混混、醉心爱尔兰文化的游客,都能即兴来上几句小说里的桥段。

活动现场。本文图片均由主办方提供
上海作为文化艺术重地,爱尔兰驻上海总领事馆已经连续多年举办生动热烈的活动来庆祝布鲁姆日。6月16日的黄浦江畔,烈日灼灼,一群戴着彩色领结、爱尔兰草编帽和白色羽毛胸针的游客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在江边游轮上,摆放着布鲁姆的巨幅彩色画像,还有手风琴、竖琴和一摞摞厚厚的《尤利西斯》。走进船中,宛如置身《尤利西斯》中的经典场景,如:Joyce画廊、Davy Byrne酒吧、Molly的客厅、及Sandymount Strand海滨。宾客们身着斑斓的礼服,品尝着都柏林风味的芝士蛋糕,在奏响的音乐声中探访乔伊斯的内心世界。

《尤利西斯》的故事情节并不复杂,主要围绕三个中心人物展开:犹太人广告商利奥波德·布鲁姆、他的妻子、歌唱家摩莉,以及青年教师、艺术家、诗人、学者斯蒂芬·迪达勒斯。在6月16日当天,布鲁姆选择离家出走,随后的十八个小时的故事,作者乔伊斯用意识流的笔触编织成一个错综复杂的迷离故事,成就文学史上的永恒。
乔伊斯巧妙地利用意识的流动性,散漫性,摆脱了传统小说在叙事上的刻板单一,砍去累赘的枝枝叶叶,使行文有了别样的明了精确。额外的精力,则用来打磨那些灵光闪现的句子,使他们宛如诗歌在书页中肆意自如。在灵动的叙述中,词语也获得了句子的权力,有时一个词,生长整整一个段落,有时一个词像一颗炸弹一样,轻而易举的销毁了全部的努力,词与词,词与句子的关系,超越了人类之前所有的想象,达到前所未有的亲密与疏离。

在活动现场,来自复旦大学、上海师范大学、上海外国语大学、上海对外经济与贸易大学和同济大学的老师和学生们朗诵了《尤利西斯》的英文原著选段。其中,许多表演者是布鲁姆日的常客,当我们聊起《尤利西斯》,聊起著名的没有标点的四十页,聊起乔伊斯使用的古英文、法文、拉丁文、希腊文、梵文、阿拉伯文,大多数人都耸耸肩,坦言自己并不能真正读懂那个戴着黑色圆框眼镜、鼻子下方留一撮小胡子的作者究竟在想些什么,更有人直言不讳地说:“喜欢乔伊斯的人,大概能组成一个怪人俱乐部。”
乔伊斯,或者说《尤利西斯》,就是这样让人爱恨纠葛的存在,大多数人的阅读体验算不得明朗,甚至可以说是晦暗,它冗长、隆重,充满谜一般的文字游戏,其中一章节的中文注释就超过1500条。它不仅不欢迎读者,还如此明显地将读者拒之门外,将双臂交叉在胸前,发出一阵冷笑,即便勉强进入,你面临的也是一场来自作者的严峻挑战:你不是可能会输,而是一定会输,问题是,如何才能输得稍有一些尊严。

从《尤利西斯》写成以来,无数名家和大师从这个竞技场上仓皇败退,无数教授和学者为其中的含义辩驳得面红耳赤,最后的赢家是乔伊斯——正如这个智慧而侩黠的老头所说:“我在《尤利西斯》里设置了那么多迷津,它将迫使几个世纪的人们来争论我的原意。这就是确保不朽的唯一途径。”
今年的布鲁姆日正值中爱建交40周年,在布鲁姆不朽的十八个小时里,他不曾踏上过上海这片土地。但人们所缅怀的,远不仅仅是他所行进过的踪迹,更是文学所能呈现的广阔图景和惊心动魄的想象力。

当文学成为一座城市的名片,当扑朔迷离的意识符号与地理人情紧密联结,背后所呈现的,远不止一个晦涩难懂的故事,更是千百年的历史、风俗与文化。当人们在布鲁日眺望爱尔兰那片广阔的土壤,或许能感受到,即便不同民族的命运如此宏大,总有一些共通的图景。我们如此倏然不同,可穿过明暗交错的时空之桥,人类的悲喜总是息息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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