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桑掇零39】张烈炯 |《往事如昨》之西渡黄河1949.8-12(二)

秀容在线     家庭和家庭的不肖子孙,献给逝去的母亲和其它的亲人                 

家庭和家庭的不肖子孙,献给逝去的母亲和其它的亲人

                                 ——晨普

张烈炯(照片左侧)

(续接前文)

一天时过中午的时候,我们抵达了洪洞县。我们的同学中多是平、津、河北人,他们不但知道这是“苏三起解”的地方,有的还说他们的祖先就是洪洞县人。洪洞县的县城似乎只有两道大门。我们从北头的城门进去,看到有一条石板铺筑的街道。街道很窄,商店里面多饭铺。饭铺里清一色地出售刀削面,有汤的,有炒的。桌子上整整齐齐摆放着三样佐料瓶罐:醋瓶、盐罐、油辣角罐。

我们吃面的时候,掌柜一边削面,一边称赞我们里头刚过去的学生:“那真好!从北平来的大学生,有男有女,他们住下后,帮助打扫街道、挑水。”经过我们了解,原来之前有一批华北大学毕业的学生路过,从北平分到西北地区来。当晚行李车未到,我们只好和衣躺在一所大庙里过夜。

第二天出发时,我们从南边的一道城门走出,队伍里响起了“苏三离了洪洞县”的京剧唱声。当晚即到达临汾,我们从东门进去,在鼓楼附近的一个大院的院坝里住了下来。旧地重游,又是重大战役的发生地,我不禁感慨万分。我的母校就在这附近。

我坚持着,独自步行到鼓楼的南侧,遥望学校铁佛寺的高塔,依然耸立无恙。我本想挣扎着走去看看,无奈两只脚板痛肿难忍,只好作罢。在这里,我们赶上了从华北大学毕业、要去西北的同学。他们不是军人,一个个身着灰蓝布制服。相遇之下,我们都颇有他乡遇故知的快乐。

从临汾开始,我的身体越来越不行了。出发前的重感冒,本来就没有痊愈,再加上旅途的劳累和露天过夜的寒气,使我不仅浑身变得有气无力,而且又增加了痢疾。在行军的路上,有时一天可以拉上十来道,肛门被擦得格外痛。到后来,小便时尿道又疼痛难忍。尽管如此,我还是尽量坚持着跟上队伍。有一位同学张翼是长春人,尽量地走在后面照顾着我。我一步一个脚印,一步一阵痛疼。经过几天的跋涉之后,我们终于到达了晋南的第二大城镇--运城。

运城确有都市的特点:宽敞的马路,装着玻璃的商店门窗,发出亮光的电灯。在这里,我想到几年前的运城战役,想到抗战初期伯父逃到这里。第二天,我们就告别了运城,从辽阔的盐池穿过,很快就走进了解县城。人们都知道这里是关云长的老家。我们穿城而过,经过关帝庙的时候,都停下来瞻仰了一番。雄劲的题字,魁伟的塑像,青龙偃月刀,所有的这一切勾起了我对幼年时读《三国演义》的回忆。

我拖着疲惫无力的病体,挣扎着跟随同学们到了虞乡县城。因为找不到住宿处,我们只好出钱住在旅馆。低矮窄小的房间,既脏又旧的铺盖,再加上昏暗的油灯,使我们都意识到这是个穷苦的地方。我们班的蒙族同学韩振夫从街上走了回来,声称:“这是我们走过的一个最穷的县”。

这时候,我的身体再也无法坚持了。薛科长派人从街上请来一位医生。那位医生手提灯笼,穿一身旧蓝布衣服,询问我的病情后,第一个结论是“肠胃炎”。接着,他要求要看我的尿道,我迟疑着不大愿意。我班的一位天津同学崔汉然是一位已婚的同志,在旁边说:“老张,掏出来。”医生看过后,说是“尿道炎”。我被接连的两个“炎”吓坏了。韩大夫的医疗知识很丰富,满有把握地说:“西医把发烧、肿痛都叫做炎,西药中的奎宁是治痢疾的特效药。”在当晚服药后,我清清静静地睡了一夜。

第二天,带队的薛科长请人雇了两架板车,让我和另外三位病号坐着板车走。他还指定副区队长刘春江,跟随板车照顾我们。我们刚走上南下的公路,拉板车的这两位就遇到了拉粮的同行。一位拉粮的年青人看见车上躺坐的都是年纪轻轻的解放军,便向我们投来轻蔑的眼光。只听见拉粮的年青人边拉车,边拉着闲话,向我们这边说:“不好拉,可以让他们往前坐。人是活的嘛!”我听了后,心里真不是个滋味!

走了不多一段路,就发现在公路边上停着一队军用汽车。一式的大道奇,一式的车头朝南,车上装载着的都是北平缝制的深绿色、斜纹布的棉军装。最后一辆车上的棉衣装得不多,顶上还坐着四、五个人。我们坐的板车也停在路边休息。

我看见坐在车顶上的一位穿灰土布制服的中年人,掏出香烟来,低下头去,若有顾虑地点燃香烟吸着。刚刚吸了几口,车下的年轻司机便喊着:“车上不许抽烟,都是棉衣。”中年人不听制止,但却拿出了搪瓷口杯,来接烟灰。

年轻的司机沿着停在公路边上的一溜汽车,向前走了一段,在最前面的一部汽车旁停下来,举手向一位年纪较大的军人敬礼:“报告连长,车上有人吸烟。”那位被称为连长的军人,立即随年轻司机走过来,招呼车顶上的同志说:“同志们,车上都不要抽烟,要听司机招呼嘛!”那位吸烟的同志这才不好意思地跳下车来,站在路边去过瘾。

就在这个当儿,一个念头突然涌向我的脑际:如果我们五人能够搭便车,今天就可以赶到风陵渡了。我把这个想法向刘春江讲了。他认为有点不可能,其他几位同行病号也不以为然,说“怕没有那样的好事吧!”不过,他们也不反对我去试试看。

我走到坐人的那部车跟前,向车上的人打招呼道:“同志们,我们有几个病号,能不能搭个便车到风陵渡?”车上的人有的不屑一顾,有的感到厌烦。只有一位女干部模样的人看了我一眼后说:“你们从哪里来的?”“我们从北平来的,到西安去。”她表示很同情我们,便向我说:“可以坐,你去前面找连长说!”

我找着刚才那位连长,举手敬礼后,便说道:“连长,我们是从北平到西安的,有几个病号掉队了,想搭你们的便车到风陵渡。”连长很有礼貌地还了礼,在听我说完后,略微考虑了一下,问说:“你们有几位?”“共五个人。”“可以吧!不过车上不能吸烟。”“放心吧,连长!我们是学军械的,全都把烟戒掉了。”

连长领着我,走到那辆坐人的车跟前。我招手把其他四人喊了过来。连长向年轻的司机说:“这几位同志是病号,让他们坐到风陵渡,他们都不吸烟。”在车上,我们得知这车上的人都是从北平回延安。那位女干部很热情,不断地向我们问长问短。

就这样,本来需要几天的路程,结果我们当天下午就到了运城的风陵渡。

(未完待续)

作者介绍:张烈炯,1930年3月生,曾用名张晨普,山西五台东冶镇五级村人。1948年10月在北平参加中国民主青年联盟,1949年3月考入华北军政大学,参加过解放大西北、向大西南进军。1954年毕业于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政治学校理论专业,后任中学高级教师,四川资中石油机械厂离休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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