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自北极的天籁

2008年的冬天,南方大雪飘飞,前所未有。乐迷们打趣,是马修·连恩把北极的风寒之气带到了这里。

当年,听说马修的巡演音乐会要来重庆举行,我不胜欣喜。第一次接触他的音乐,是听乐友推介《狼》这部专辑。新世纪之初,互联网技术迅猛发展,人们如饥似渴地在其中汲取各种新奇的事物,也包括各种形式的音乐。

打开这部专辑,你会感觉山风、溪流、雨滴的清新之气迎面扑来,风笛与萨克斯的舒缓悠扬,为人们营造出一幅纯净的自然意境。我了解到专辑背后发生的一段不寻常的故事:为让因人类过度捕猎而数量锐减的驯鹿得到繁殖,加拿大政府制订了“驯鹿增量”计划,大规模地捕杀狼群。这一举动激起了环保主义者马修的愤慨,他和他的团队花费两年时间,精心制作出《狼》这部专辑,试图唤醒人们对自然生态的保护意识,并向政府的不合理行为发起抗争。在舆论的影响下,当地政府果真取消了猎杀计划。马修的这部专辑也一直畅销不衰,他及他的音乐因此在公众心里蒙上一层传奇的色彩。

专辑中的《飞鼠溪》同日本音乐人喜多郎的《响宴》类似,活泼的曲调和欢愉的鼓点贯穿始终,把回归自然的喜悦之情表露无遗。而听到《战前》《血狼》旋律中蕴含的沉郁与苍凉,你的心又陡然陷落。《布列瑟农》是专辑里流传最广的一首。它带有浓郁苏格兰风的曲调低回婉转,在静夜里,如一圈圈水波荡至人心,那浑厚磁性的男音令人沉迷。曲末,一缕不舍和忧伤的情愫伴随火车悠长的鸣笛达到极致。布列瑟农小镇是马修母亲的故乡,也是他留下纯真爱情之地。马修把深深的爱与眷恋贯注在音乐中,给听者以强烈的感染。

演出当天,洪崖洞巴渝大剧院座无虚席。舞台上布有翠绿的乔木,伴以修长的竹林。星星嵌在深蓝的天际,一颗颗闪闪发亮。一切充满大自然的清新和温暖。

传奇人物马修·连恩在掌声雷动中大步迈上舞台。他高大颀长,留满脸络腮胡子,披一头金发。走动时,长发飘扬,显得格外洒脱。一身朴素的绛红色中式布衣削减了他身上的硬朗之气。

马修走到钢琴前,用充满魔力的宽大手掌只在琴键上那么一抚,完美的音符如精灵般在他手下迸跳起来。他的头随着音乐节奏起落后扬,一头金发便由前额向后,在空中划出一道有力的弧线。

钢琴前奏如溪水淌过,大厅上空的躁动气流瞬间平息。箫、二胡、长笛随即幽幽响起,顿时四肢百骸,无不感到惬意和满足。直至提琴、萨克斯、吉它间奏,穿梭交缠,充塞着每个细微的空间,调动起全身每一根神经。至高潮处,鼓点频频,百川归海,所有乐音汇成巨大的洪流,将整个人裹挟而去。现场所有的人,双目凝望,早已如痴如醉,仿佛已追随音乐的步伐,远离逼仄的剧场,悠游于广袤的旷野、森林与山川,与轻风共呼吸,同河流共欢唱。

顿时,马修的故乡——加拿大育空美丽的山野幻化在眼前,男孩时代的马修·连恩出现在溪流边、丛林里。他在高山、田野奔跑、跳跃,为优美的景致倾心不已。山野的多姿多彩,充分激发出他的艺术灵性,环保的概念在此时深植骨髓,成为他毕生的使命。以致他的音乐,总有一种安抚人心的魅力,与名噪一时的新世纪音乐代表者班德瑞、雅尼、恩雅不相上下。

在演奏的间隙,马修多次从钢琴旁站起身来,挥动着手掌,用中英文间杂的语言急迫地向观众表明:“我爱大自然,我爱河流!”他的脸上带着一种赤子般的真诚。我想,这是他内心真实的声音。其它话语我听得并不明了,但有这两句,已经足够了。他的心情,已经由优美的旋律构成的强大气场,传达到每个人心中。

不知是哪位音乐界的先贤,灵光乍现间,将民乐与西洋乐器进行了结合,这真是一个创举。但在这里,在马修的音乐里,它们实在契合得天衣无缝!马修音乐的配器范围包罗万象,如《汇流》一曲的解说词中所说:“当箫遇见爱尔兰笛,二胡交织小提琴,一起用世纪末的大河舞歌唱河流,用温柔的克尔特风亲吻草原,用后现代的轻爵士语法彩绘天空,造就马修与中国的相遇。”

据闻马修多年前就来过中国,试图用中国乐器天然的音色、宽广的音域与西洋乐器进行结合,以完美呈现大自然的生动与意趣。所以这种“汇流”,不仅仅停留在音乐的形式,而是以音乐为媒介,跨越时空、超越国界,让所有的心灵靠近、沟通。

有一阵,他亮开歌喉,深情地为地球母亲唱响了颂歌。这时,他的眼神里闪烁着一簇微光,像升起的火苗。除了观照自然,他的音乐还注重对心灵的安抚。在演唱《独角兽》时,背后的故事让我陷入思索。是啊,每个人的内心开始一如独角兽般纯洁与良善,为什么在世俗的叨扰、利益的驱使下,有的人却放弃了自己的坚守,让心灵变得漂游虚浮无所依附?生命,本是源于自然,也只有继续从自然中汲取养分,才能让它有更多的立足之本,精气不绝,长盛不衰,自然奔放。

还我们一副自然、亲切又透明的身心吧,自由地穿行于长风与自然,不致被外界的樊篱所围困。关注自然与环保,也绝不只是一句简单的口号,而应像这些从北极飘来的天籁一样,渗入到每一颗心灵的深处去。

有一刻,我的眼神有些恍惚,时空有些错乱。舞台上,庞大的乐队如潮水般訇然退去,幽蓝的光线中,只留马修一人在那里自弹自唱,以音乐的形式,倾诉着心里最隐秘的声音。

事隔多年,每每回味这一刻,我还能感受到当年剧场内那种激情涌动的氛围。在场的观众,包括我,都把自己那颗被音乐熏透得灵净的心,交由他,在琴键上,反复弹拨。

(作者单位:万盛经开区党工委统战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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