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5G时代的加速到来，在没有更好的5G芯片替代方案的情况下，与高通妥协，几乎成为了苹果的唯一选择

手机巨头苹果与芯片巨头高通，都是行业内的绝对“头部”，却犹如一对“欢喜冤家”，在度过了7年美好时光后，反目成仇。而就在看似鱼死网破之际，却又戏剧性峰回路转，重修旧好。拯救这一切的，就是5G。

2019年4月16日下午，美国加州圣地牙哥联邦法院，苹果与高通有关专利使用费的超级诉讼再次开庭。

然而，就在法庭辩论刚刚开始时，高通、苹果突然发表联合声明宣布和解。按照协定，苹果将会支付一笔款项给高通，同时双方达成一份为期6年的专利授权协定。高通将重新为苹果提供基带芯片（modem chip）。双方撤销在全球范围内的法律诉讼。

声明公布数小时后，苹果的另一合作伙伴英特尔宣布将停止移动设备5G基带芯片的开发，为高通的“回归”让路。

此前一天，苹果与高通还在对簿公堂，相互漫天要价。苹果起诉高通垄断，索赔270亿美元；高通指责苹果泄漏其专利技术给其他厂家，索赔150亿美元。

高通并未公开苹果公司的具体赔偿，只表示预计将取得45亿至47亿美元专利费收入。从和解的条件来看，高通呈现出了胜利者的姿态。截至4月16日美股收盘，高通的股价暴涨23.21%至70.45美元，盘后亦上涨6.81%至75.25美元。这创造了高通自1999年至今20年来的最佳单日表现。而苹果当日的股价基本持平。

■  高通、苹果发表联合声明宣布和解后，高通的股价暴涨23.21%至70.45美元。

七年之痒

一切来得都如此突然。但又仿佛是理所当然。

苹果与高通本来是一对甜蜜的“情侣”。二者的蜜月期始于2011年。当时，3G正向4G逐步更新反覆运算，用户对于移动互联网的需求开始显现。苹果的拳头产品iPhone需要能够相容全网全频段的基带芯片，以满足不同市场不同运营商的使用需求。

而这正是高通的拿手好戏。在iPhone 4及之前的版本，为了符合不同运营商的需求，iPhone往往要在一款设备中提供不同的基带版本。而高通的基带芯片可以提供全频段支持，为苹果剩下了一大笔硬件成本。因此，高通成为苹果的首选，苹果手机及其他设备都开始使用高通的基带芯片，凭借优良的性能风行全球。而高通也开始称霸智能手机芯片行业。

双方签署的协定规定：高通为苹果提供机密源代码及工具，用于iPhone基带开发和维护；苹果不准使用代码及工具帮助其他芯片制造商，且要允许高通审核其对该协定的遵守情况，以确保共享给苹果的源代码和工具得到保护。

在深圳宝安机场，树立着一块高通公司的看板。上面写道：“每一部3G/4G手机中都有我们的发明。”这其实并不夸张。高通在全世界手握超过90%的3G/4G专利，仅仅CDMA网络专利就超过4000项。它同样也是5G技术的领导者。无论是否使用高通基带芯片，只要设备涉及高通专利，高通会向每部联网的3G/4G设备收取专利授权费用。

根据高通2018年报，芯片业务收入172亿美元，占比76%；专利业务收入51亿美元，占比23%。

苹果作为高通的大客户，也成为最大的付费者。这引发了双方专利纠纷不断。根源就在于，苹果认为高通收取的芯片专利费过高。譬如，2016年，苹果为购买高通芯片支付了高达161亿美元，另外还向高通支付了72.3亿美元的专利许可费。

2016年12月，苹果向韩国公平交易委员会以及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启动对高通的反垄断诉讼，点燃了双方交恶的导火索。2017年1月开始，在不到3个月的时间内，苹果先后在美国、中国和英国等三个地区发起专利诉讼。

苹果的律师认为，高通从2013年起利用垄断强迫客户支付了两倍的不公平价格，案情涉及近300亿美元的专利使用费。高通则反驳称，苹果强迫芯片制造商接受更少的专利使用费，却忽视了高通对智能手机的贡献。2017年4月，苹果宣布停止向高通支付累计45亿美元的专利费用。

除了停止支付专利费，苹果还试图通过更换基带芯片供应商的方式来摆脱对高通的依赖，并降低成本。随着苹果与高通在2007年签署的专利授权合约到期，苹果在2016年开始在iPhone 7/7 Plus上使用一部分英特尔的基带芯片。而到了iPhone XS这一代，苹果正式全面启用英特尔基带。

高通自然不肯俯首认命，在全球范围进行反诉讼。2018年7月，高通要求美国国际贸易委员会针对苹果公司向高通侵权的六项专利问题进行调查。9月，高通指控苹果公司窃取芯片机密，帮助高通的竞争对手英特尔提高芯片性能，从而争取更大的议价权。同年10月，高通向中国提出申请，要求禁止苹果在中国地区制造和销售智能手机。

■  2年多时间，高通和苹果一共在全球6个国家、16个司法管辖区进行了总计超过50项的司法诉讼。

2018年12月10日，中国福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裁定，由于苹果公司侵犯了高通专利，禁止苹果在中国销售包括iPhone X在内的7款机型。苹果当日表示，其所有手机仍在中国销售。12月14日，苹果表示将很快推送iPhone软件更新，并认为其原本就合乎法院的指令，但仍将更新软件“解决可能存在的法律合规问题”。但高通指责“苹果公司努力淡化法院指令的重要性……藐视法院指令”。

2年多时间，高通和苹果一共在全球6个国家、16个司法管辖区进行了总计超过50项的司法诉讼。

握手言和

但与高通“分手”后，苹果的日子并不好过，与英特尔的合作未能达到预期的理想状态。iPhone XS及iPhone XR虽然采用了英特尔最新推出的XMM7560基带芯片，但受困于基带芯片以及天线技术的缺陷，表现不尽如人意。这几款新产品也被认为是iPhone 4之后信号表现最差的苹果手机。

随着5G时代的加速到来，留给苹果的时间不多了。直到今年4月，苹果在5G方面仍未找到理想的解决方案。为了摆脱高通等上游供应商的控制，苹果很早就开始着手于自制硬件之路，但在基带芯片问题上，进展一直不顺利。

而英特尔5G基带研发又在关键时刻“掉链子”。XMM8160本预计将在2019年下半年首次亮相，并搭载在2020年新款iPhone上，但直到今年4月份，英特尔依然没有按计划交付芯片的能力，苹果的信心与耐心已经耗尽。苹果寻求从三星采购芯片也遇到挫折。

华为创始人任正非则表示，对出售5G芯片给竞争对手一事，华为持“开放态度”。但限于美国对华为的态度，这一合作意愿被停留在了理论层面。而且，即使三星、华为能提供相应的5G基带产品，但它们的开发全部都涉及到了与高通的核心专利互换，苹果依然难以绕开高通。

更火上浇油的是，苹果的主要竞争对手，包括三星与华为，都已经准备好了5G手机。如果iPhone没有5G芯片推出新产品，将会落于不利地位，输在5G的起跑线上，重蹈诺基亚手机在4G出局的覆辙。这显然是一个无法承受的后果。

在没有更好的5G芯片替代方案的情况下，与高通妥协，几乎成为了苹果的唯一选择。

两大巨头和解之后，英特尔随后发布官方消息，宣布退出5G 基带芯片业务，将重心回到5G网络基础设施上。英特尔CEO罗伯特•斯旺表示：我们对网络中5G和云的机会感到非常兴奋，但在智能手机基带芯片业务中，显而易见的是没有明确的盈利机会和正回报。

巨头恩怨

其实，不止苹果，华为也卷入与高通之间的专利诉讼。在苹果与高通专利纠纷闹得沸沸扬扬之后，2017年4月，华为也步其后尘，成为第二家拒绝向高通支付专利费的专利授权客户。华为也是高通最大的专利授权对象之一。来自华为的专利费占高通应收专利费的5%到10%。

不过去年12月30日，华为已经与高通达成一个临时专利费协议，接下来三个季度，华为每个季度将向高通支付1.5亿美元的专利费。而在过去，华为每季度支付规模为1亿美元。

业界分析人士指出，未来华为的专利费用将比苹果更少。原因在于华为早已在通信技术领域和基站技术领域拥有大量专利，特别是5G技术上，华为透过与高通交叉授权，能够大幅降低核心授权专利费用。

乘着与苹果和解的东风，高通高歌猛进，加速5G收割。5月13日，高通公司和HMD Global Oy联合宣布，双方签署了一份全球授权合约，高通授予后者开发、制造和销售3G/4G/5G单模与多模整机的付费专利许可。HMD Global Oy是诺基亚手机业务的新载体，拥有诺基亚品牌手机和平板电脑的独家授权。与高通的合作将加快诺基亚品牌5G智能手机的商用。

■  在5G方面，爱立信也处于与华为、高通分庭抗礼的第一阵营。

而另一家通信设备巨头爱立信则在今年4月中旬遭到中国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的突击检查。爱立信被投诉在3G和4G标准必要专利许可市场存在违反《反垄断法》的行为。

作为2G/3G/4G移动通信标准的主要贡献者之一，爱立信掌握了大量通讯领域的标准必要专利，同时与华为、中兴、小米等许多中国手机厂商签署了专利授权协定，这也引发了不少专利纠纷。自2011年以来，爱立信每年通过专利授权收入约10亿美元。在5G方面，爱立信也处于与华为、高通分庭抗礼的第一阵营。截至2018年底，爱立信在欧洲电信标准化协会（ETSI）声明的5G标准必要专利多达1444件，占全部5G公开声明专利的12%。

回顾历史，反垄断调查总是与移动通信技术升级换代阶段“不谋而合”。2013年11月，当时正从3G向4G过渡，国家发改委启动了对高通的反垄断调查。历时一年多的调查后，高通认罚60.88亿元人民币。

此次在4G向5G过渡的关键阶段，再度出现对通信巨头的调查，虽然可能只是时间点的巧合，但有法律界人士认为，不排除监管部门借此契机整顿通信行业内的不公平竞争行为，以便为5G专利创造一个良好的竞争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