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小莲是第五代导演中很特别的一位。不管是《上海伦巴》《美丽上海》，还是《请你记住我》，她的镜头永远捕捉上海和老电影人。

彭小莲，1953年6月出生于湖南省茶陵县，1978年考入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毕业后分配到上海电影制片厂从事导演、编剧工作。她的“上海三部曲”包括《假装没感觉》《美丽上海》《上海伦巴》。其中，《美丽上海》在第24届中国电影金鸡奖评选中，一举囊括了最佳故事片、最佳导演、最佳女主角、最佳男配角四大奖项。代表作品还包括《女人的故事》《上海纪事》《我坚强的小船》《请你记住我》等，其中《上海纪事》曾获华表奖最佳故事片。

 《上海伦巴》剧照。

“她不但是我刊专栏作家，还是我的好友兼邻居。她漂亮、善良、才华横溢、快人快语，重精神轻物质，心灵高贵。”得知彭导故去的消息，好友、《上海采风》原主编刘巽达内心悲痛，“前不久我还在她家里看到她把金鸡奖等奖杯随意送人了，说有人觉得有价值就留给谁吧，语气云淡风轻。她那种超越世俗的生死观让人肃然起敬。呜呼，美丽才情女导演如此年轻就驾鹤西归，让人无限怅惘和悲凉，为此大哭。”

她留下未尽的心愿

  “在学导演的女生当中，彭导是偶像般的存在，像一个神话一样。”上影集团国家一级编剧、彭小莲生前好友张琪说，初识彭导，她给人的印象“很骄傲”，不太容易接近，“她对工作的要求非常高，对于作品的要求、标准也很高，她瞧不上的人，根本不愿意交往，是一个特别‘出世’，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在工作中慢慢熟悉后，两人机缘巧合下成为了好友。彭小莲把张琪的故事写进了小说，作为交换，彭小莲也拿出了一篇自传体小说，由两人一起改编成电影剧本《童年》。

  “《童年》是她最想拍的一部戏，因为这是她的情感经历，她的情感折射。”张琪说。文艺片难找投资，彭小莲甚至计划先找制片人拍一部恐怖片，在市场上打出点名堂后，筹拍《童年》就容易了。今年春节过后，彭小莲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了，但依旧找到张琪和另一位编剧，谈恐怖片的剧本创作计划。“从那时到现在，一直提上日程的是恐怖片。她生病说话很困难，我们就一直用微信交流，她谈了很多案子和想法。但我知道，她的目的始终是《童年》。”

彭小莲对电影的痴迷，好友们都看在眼里。张琪说到一段对话，“几年前，她第一次生病，医生让她做化疗，她就问化疗后还能不能拍电影？医生说能。”化疗很痛苦，但彭小莲闯了过来，随后拍摄了《请你记住我》，这也是她最后一部执导的影片。“她经常说，不能理解别人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她的态度一直是‘好死绝对不赖活’。”

  “太突然了，我没想到这么快，我一直觉得她在慢慢好转。”翻开微信聊天记录，张琪指着上面的对话说，“一直到前天，她还在说情况在好转，自己舒服多了。”6月12日，彭小莲还在与张琪讨论新书的封面设计，那是一本写编辑钟叔河的报告文学。“她还有很多创作计划，她一直在不停地写东西、拍片子、完成她的作品。”

今年3、4月份，彭小莲立了遗嘱，嘱咐不要开追悼会、不要有任何形式的追思。“她想跟父母埋葬在一起，不需要碑，在一棵树下就可以。”

她通过镜头让观众发现上海的美丽

彭小莲的作品对上海情有独钟。她曾说：“我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我对上海特别特别地熟悉，那一幢幢房子里的人及它背后的故事，体现着她的文化和历史，值得大写大拍。”

1986年，彭小莲执导了第一部影片《我和我的同学们》，尽管影片说的是青岛一个中学发生的故事，拍摄地却选在了上海。这部戏耗费了34万人民币，也是厂里预算最低的一部戏，影片一举夺得那一年童牛奖优秀儿童少年故事片导演奖。此后，她又相继拍摄了《女人的故事》《犬杀》等多部影片。

1998年，为纪念上海解放50周年，彭小莲又执导影片《上海纪事》。该片从一个独特的角度反映了“上海解放”这一重要历史转折时期，中国共产党在接管特大都市时采取的一系列有力措施。彭小莲以熟练的电影表现手法使影片艺术地再现了这段难忘的历史，该片获得1998年度中国电影华表奖最佳故事片奖。多年后接受采访，彭小莲依旧认为《上海纪事》是她所有影片中“电影语言最好”的一部。“我们的美术、置景和道具，都为影片做了太多的贡献，特别是摄影和照明，都非常讲究。我们那时候年轻，都非常疯狂，所以几乎有40多个场景，一直是上千人的大场面，但是镜头的运用和调度，都很大气且真切。”

2000年以后，彭小莲筹划的“上海三部曲”相继问世，给影坛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2002年，“上海三部曲”第一部《假装没感觉》上映，由吕丽萍和孙海英主演，透过上海一个普通市民家庭里发生的故事，表现出她对女性情感和女性独立自主意识的文化关怀。两年后，讲述上海一个大家庭中母亲与4个子女之间复杂悱恻的情感纠葛的《美丽上海》问世。次年，彭小莲开拍第三部《上海伦巴》。时值中国电影百年，她巧妙地以老一辈艺术家赵丹与黄宗英之恋为原型，用电影说电影的形式向中国老电影人致敬。

“我后来一直拍上海，跟我一直拍低成本有关系，手上的预算有限，走不出这个城市。我自觉地选择低成本拍摄，因为这样做的话，导演的自主权就比较大。”彭小莲曾在采访中表示，拍着拍着，就发现自己很懂上海，“上海犄角旮旯里有那么多的故事，每栋房子的窗户后面，都有一段生命的旋律，他们有不同的乐章，我怎么就不能把他们表达出来？”

她通过电影让观众记住了“她们”

电影承载了彭小莲太多的情怀与思考。去年，她的最后一部电影《请你记住我》上映，在这部影片里，她让当时92岁的黄宗英如愿再度登上银幕，电影以拆迁中的上海为背景，用艺术的手法复刻了黄宗英和赵丹这对银幕情侣的人生关键时刻，城市与电影的双重“乡愁”吸引了不少沪上影迷的注意力。为此，她还专门撰写了《领衔主演：黄宗英》一文记叙了当时情景。

文章中，她写道：“2012年的夏天，我几乎隔天就背着C300的摄像机去华东医院采访黄宗英，采访回家整理着内容，于是野心越来越大，纪录片想成了故事片。两个月断断续续的拍摄，直到被医院赶了出来：你怎么没完没了的，黄老师毕竟是老人了，哪里经得起你这样采访的？赶回家以后，我开始写剧本，从《告别胶片》写到《浮生梦影》，一直到最后完成的《请你记住我》，经历整整四年的时间。我们不断根据投资方的要求修改，不断地妥协，也不断地坚持着最根本的东西，一次又一次说好的投资黄掉了。最常听见的就是：‘现在谁知道赵丹、黄宗英啊？’我已经不会为这些语言生气，没有文化在我们的生活里，成为常识！于是，这话成为《请你记住我》开场的第一句台词。故事、叙述总是从常识开始，否则没有人相信你。”

影片中，导演彭小莲采用了“戏中戏”的拍摄手法。正片展现了以潘导演和阿伟以及彩云为代表的年轻一代影人对于电影这一事业的执着和热爱；另一方面，几位主演在影片中为拍摄上海老一辈电影人赵丹和黄宗英的纪录片克服了种种困难，也代表着年轻一代影人对老电影人的致敬和传承经典的决心。她说：“其实，影片里黄宗英‘领衔’的价值，更多是在她的老电影和纪录片里，我只是在影片的最后，拍摄了男女主角跑去华东医院给黄宗英祝寿的一小场戏。我是把纪录片、老电影、穿越和现实混合在一起完成了《请你记住我》。”

如今，天堂里又多了一位富有才华的导演。愿给世间留下美丽影像的彭小莲一路走好，并记住她的美丽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