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呼吸的陶器,收藏了我们的夏天

     台湾作家叶宜兰说,居家是生活的容器。家会决定你生活的样貌、节奏、内容,如果你有能力去做一个

台湾作家叶宜兰说,居家是生活的容器。家会决定你生活的样貌、节奏、内容,如果你有能力去做一个好的容器,生活的样貌会因此产生巨大的改变,就像对我来说,泡茶多一只滤茶勺,整个喝茶的气氛就不一样了。当然你也可以买有滤网的茶壶,省掉麻烦,但透过一勺一勺地过滤,整件事就不一样。

那么这个夏天,我们先从选一件称心的生活器物开始。

请跟随我的照相机和文字记录,走进两位德国陶艺作家的工作室,在他们生活器物创作之旅中梳理一下自己的夏日情绪。

窗外下着雨。

置在门口的铜制泉眼汩汩暗涌,雨滴打在泉眼四周的水面上,从波心开始,荡起一圈圈漾波,连铺底的卵石也活分起来。

Carla Binter慢条斯理地把两片月牙形的胚土黏合在一起,并用小刀刮掉凸起。她的工作室里没放背景音乐,惟有展示架下的几口泉眼装置,发出潺潺流水声,清澈空灵。

流水之上的花器是另一番诗情,它们身上,篆刻水浪波纹,印满青苔树叶,寥寥的花枝插在里面,“花”“器”合一,勿有盛放,只见生长。这便是Carla深爱的创作哲学——跟花器呼吸,和泉眼冥想。

Q:我发现你钟意于“水”这个意像,在你的网站上,到处可见清澈单纯又变幻多端的水纹,这些平时被忽视的生动被你聚焦排比后,成了动人的画面,水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A:我从小就对水很着迷,喜欢在水里玩耍。我的故乡在山区,有动人的瀑布,我喜欢在瀑布旁观呆一个下午,观看水雾里的彩虹。

慢慢地,我发掘水的运动是如此迷人,在不同的背景下,水的造型呈现出不同的风貌。纹路的辗转与波折,都是一次生命的过程,于是我更留恋于它细腻而深远的感官世界。我养成了坐在水里冥想的习惯,天气好的时候,我喜欢坐在花园的水池里冥想,感知水的流动和深意。因此水对我来说,是因缘,是修炼,更是结局。

Q:怎么会想到设计泉眼装置?

:这跟我儿时的生活密切相关,我经常能在山谷里遇见暗涌的泉眼,在嶙峋的山石和斑驳的树影之间,它克制住汹涌,那是一种宁静的生命参见。在大都会里,你很难有这样的邂逅,于是我把年幼的遇见再现成装置,跟别人一起分享生命不息的韵律和脉动。我的泉眼装置多为古朴自然的风格,可以融进树阴掩于花丛。它既可以放在室内,也可以放在花园或阳台上。我想伴着它的流水声入眠,也是件美妙而奢侈的享受。

Q:花器设计是你的另一个领域,你的花器既有平面美感又有立体造型,给人以奇妙的视觉经验。谈谈你的花器创作吧!

A:我在设计花器时,把大自然的气息揉捏进去。花器横看成画侧成皿,这是一种对立又融合的概念。在我的花器创意构思里,我希望从正面看上去,它是一幅画,从反面看,又成了另一幅画。它们的花纹或波浪的走势,是不一样的。而只有当你从侧看或俯视它的时候,才发觉它的有容立体之美。

你看这些小花器,只适合插一朵花,这种简洁的小品反而有更多的花语。我认为这些花器都很陪衬日本的插花艺术,简约自然禅意。我看了很多关于日本插花艺术的图片,但没有刻意去拜师学习。

一花一世界,更多是需要自己的参悟。中国佛教中的“拈花微笑”也是这个道理吧!

Q:你没有自己的展示店铺,只在工作室里有一些作品设计,那你是通过什么途径让喜欢你作品的客人找到你?A:我参加很多展览,在展览中,你会遇到很多有意思的人,我们彼此找到对方。有时候我也会在自己的工作室里举办小型的展览。当大家走进工作室的院子,他们都觉得别有洞天,带着发现的喜悦走进屋子。到现在为止,我的独立设计生涯已经有17年历史了,10年前我搬到这里,它闹中取静,走出院子,外面是熙熙攘攘的闹市,而里面,却是非常静谧,很适合我的工作。我的客人在年龄层上差距拉得很大,但他们会在对大自然的美好产生共鸣。我觉得就是这样的同频兆赫让客人找到我,让我遇见他们。

Q:你在工作之余有什么爱好?

A:我总是一个人工作,跟作品对话,是一个比较安静的状态。我的生活需要动静结合,才有水的哲学。工作之余我喜欢跳探戈,既活动筋骨又修养身心,是一项有气质的运动。两年前我开始学拉手风琴,现在已经学会了一些曲目。在风箱的一张一合中,我释放掉许多烦恼和压力。我也喜欢在自然界散步,沿途看到动人的地方,会拍一些照片当作采风素材。如果有时间,我会出去旅行,法国、意大利、瑞士等国家旅行,旅行是创作的加油站,每次回来都会有一些新的元素加盟到我的想法里来。

Q:你会为家人设计花器吗?

A:会。比方我的弟弟需要一个硕大的器皿种植物,他去很多店里去找都没找到,后来我帮他设计了一个。我自己的居室里,有很多自己的作品。我房间里有一整面墙,上面摆满了我的花器、各种颜色的书和蜡烛,当然还少不了鲜花。

Q:你的梦想是什么?

A:有更多的时间和机会去旅行。我接下来的旅行计划是去美国,我喜欢各种风格的公园。而美国有那么多不同主题的公园等着我去拜访。

Address:Bahrenfelder str.201 b 2 Innenhof 22765 Hamburg

Tel:040-391734

Website:www.keramik-carla-binter.de

Jerry Johns抬头看了一下窗外飞驰而过的汽车,继续埋头工作。他的工作室位于一个街区的拐角处,有着生动的景观。准确地说,这是一个功能多元的空间,集陶瓷作品艺术廊、工作室、地下的电窑室和生活区为一体。面积不大,却被布置得井井有条。

Jerry 用右脚转动底盘,在齿轮咬合带动下,陶胚跟着上转盘旋转起来,陶胚原形在他的双手围拢中得到圆融的修整。陶胚在Jerry的手里初长成,然后他用刮器修饰出杯身细腻的轮廓,并勾勒出杯口和杯底的凹槽。残土如卷笔刀中木屑,飞卷成意大利面条的模样。一切完工后,Jerry用刀子在杯底背面刻上酷似两片交叉树叶的logo,那是他的英文缩写:JJ。Jerry一气呵成得修塑了六只杯子,这半个小时的功夫里,窗外究竟驶过多少辆汽车,他无从计起。

Jerry Johns的厨房紧邻着工作室,踏上几个台阶,Jerry Johns就可以转换到一个让精神和嗅觉都放松的时空里,煮一壶称心的茶,在餐桌前看会报纸,于Jerry而言,是最好的休息。厨房里红色主调让人振奋,仔细看,那些Jerry设计的陶陶罐罐、杯碗碟盘成了厨房的主角。Jerry的妻子是个幸福的人,下厨的时候,随手拿到,都是丈夫用“心”塑造出来的器皿。

也许Jerry觉得厨房里更适合交谈,于是我们在餐桌前坐下,开始谈起陶艺创作的话题。他煮了一壶Jasmin Tea,茶具和杯子都是他设计的作品,因为品茶变成一个意味深长的体悟。双手握着茶杯,饱满的茶杯肚子刚好跟合拢的手心妥贴上,杯身传递出朴素而温暖的质感。品一口杯中的Jasmin Tea,除了节制的花香,还略带麦茶的淳厚。

Q访问你的网站时,被你所阐述的理念所打动,诸如“陶器在我手里诞生并成长”“陶我相融”、“简洁、精确、功能性”、“永恒”、“与众不同”“收放自如”、“触摸并感动其间”,字里行间能感受到你对陶器深沉的感情,如何理解“陶我相融”和“永恒”这两个概念?

A:谢谢!我想通过“陶我相融”这个语汇来阐明陶艺创作是我生活中的一部分,它们的造型和颜色都来源于我对生活的感知和热爱。同时我对艺术的坚持也融入到陶艺的风格里。我喜欢造型简洁的陶器,不会在器皿上设计花哨的图案或刻上Hamburg的字样。就像一个画家在自己的领域里深入其所,自成一派,不需要随波逐流。还有另一个层面上的“陶我相融”,是寻觅知音的过程,我透过设计作品,寻找那些跟我在认同和审美上相契合的客人,他们跟我以及作品都会产生融合的共鸣。这是一个众乐陶陶的境界。

“永恒”这个概念一直是我的创作守则。在设计领域,流行的时装、家具、设计产品推陈出新,永不停息。但我从来不关心所谓的流行,我遵守“Less is more”的设计诺言,不给作品贴上时代的标签。因为它们简洁,所以反而可以配衬不同时代和背景的物件。二十七年来我的设计鲜有风格上的跳跃。在颜色运用上,我也钟情于来源于土地的质朴色彩。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地球上的风貌如此迷人多变,但它的底色永远跟各种植被河流山川相呼应。大地的配色技巧当然最值得借鉴。只有自然本真的东西才能成为永恒。

Q:在你一些设计系列里,蕴涵着东方的禅意,谈谈你的灵感来源吧!

A:我从来没去过东方,但是我很向往。比方我梦想去中国,可惜没有翅膀。年轻时在伦敦求学,我经常去大英博物馆去看中国的瓷器,一看就是一个下午,我对此迷恋不已。如今我依然关注中国和日本的茶具。

说来有趣,有些创作灵感来源于当下的中国电影,比如《英雄》、《卧虎藏龙》。我喜欢电影里浪漫主义的画面,比方在竹林里飞来飞去、刀光剑影,那种东方式的武侠诗意给了我西方文化所不能支撑的想像舞台。你看这件作品(捧起瓶盖为竹子把手的陶罐),这个弯曲的竹子把手就有东方精神意味在里面——一种能曲能伸的迂回。我喜欢把不同的材料运用到同一件作品的设计中,竹子和陶器的组合也是一种探索。

Q:究竟是陶器的哪些质感和气质让你对它情有独钟?

A:陶器是个知冷知暖的器物(导热传冷的特性)。拿陶杯来说,把它握在手里,有质朴的手感,纯厚善良,就像你的老朋友。老友在一起,不需要喧哗,彼此握手,两心相知。我喜欢那些旧茶杯,并希望把它们一辈子珍藏。

Q:你觉得创作过程中什么最使你感到诱惑?

A:就是创作中的不重复性和不可预知性。我把每件作品都当成自己的孩子。遗传基因的组合是件不可复制的密码工程,双生子也不可能完全相同。创作的过程与之类似,因为每件作品都不会重复,哪怕是同一造型的陶器,在制作过程中都有即兴的变奏。如此说来也可以拿Jazz现场表演来作类比。(笑)

曾经有一个爸爸带着孩子来替整个家庭成员挑一套茶杯,他反复琢磨比较,想找出六只完全相同的杯子。小孩说道,“如果它们都一样的话,你就找不到自己最喜欢的那只了”。当场我就笑了,我很喜欢小孩说的话,童言无忌,却吐箴言。我把自己的感情捏到那些杯子里,在它们身上留下不同的胎记,并希望每个客人都能找到想要的那只。

我喜欢客人推门进来,坐在一旁看我制作陶器,也有人和我探讨陶器造型、颜色、功能和尺寸上的话题,他们都把在厨房里遇到的实际需要告诉我,这对我的创作很有帮助。

Q:你的起居和工作成了连体儿,这固然很方便,但是你不担心生活和工作纠缠不清吗?

A:我喜欢生活比邻工作的感觉!但是完成工作之后,我就全身心投入到生活中去。至今这两者的接近还没给我以及妻子造成困扰。我和妻子喜欢户外活动,我们是马拉松爱好者,还双双跑完了今年的汉堡马拉松比赛。(从墙上的挂钩上取下马拉松纪念奖章给我看)。

我还曾经练过太极拳,它对放松精神大有裨益。对了,我和妻子还有一个爱好,就是去电影院看电影。总之我们把生活和工作都安排得井然。妻子在一家大公司担任秘书的工作,闲暇的时候会帮我照料一些客人。她对中国文化很有兴趣,还专门学习了一年的汉语。

Q:对你而言,目前最奢侈的梦是什么?

A:说来我已经非常感恩,我25岁从英国来到汉堡(Jerry出身于大不列颠一个沿海的小城Wales,喝茶的时候他取出地图,幸福地把出生指给我看),之后幸运地遇到了现在的妻子,有了自己的工作室,可以说我人生中一个最奢侈的梦已经成为现实。如果说还要什么梦想的话,就是希望能赚到一些钱,足够我和妻子在意大利一个小镇上买栋小房子。我们在旅行中爱上了那里。

Jerry送了一只他设计的杯子给我,我把它带回了北京。

我在朋友圈写了这句话:

#世界很遥远,用一杯咖啡来丈量#这只杯子是我采访过的一位德国陶艺家的作品,他说杯身上刻着他所在城市的经纬度。当我用它来喝咖啡的时候,感觉到了6个小时的时差。

好的器物,可以承载很多美好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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