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问宫崎骏,感受宫崎骏

宫崎骏第一问:他是环保主义者所向往的圣殿么?

《风之谷》、《天空之城》、《幽灵公主》,这几部带有浓烈的环保色彩的作品被广大的环保主义者奉为神作顶礼膜拜,它们一方面将大自然的神奇和美丽描绘的如此精致,一方面又把人类破坏自然的行为叙述的极端丑陋。在《风之谷》里,人类由于贪婪的野心膨胀,在一次次征服自然未果的情况下召唤巨神兵企图毁灭腐海和王虫,而在《天空之城》当中,被高度文明所抛弃的“空城”被自然万物所滋润,反而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幽灵公主》里铸铁镇与森林诸神间爆发的战争之惨烈,则让人更加明白守护自然是多么的刻不容缓,从这些电影内容上看出,宫崎骏赞同环保主义者的生态保护应该没有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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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如此么?当然不是!

宫崎骏非但不是一名环保主义者,他还曾在不同场合下都表达了对于“生态保护主义”正义性的质疑。在他看来,人类和自然产生矛盾是必然的,作为生物之一的人在生存发展的过程中,对于自然的改造是不可避免的,首先人类为了保证种族不被灭绝,这种需求具备客观合理性,生态保护主义过分强调回归自然,甚至是环保主义者以更为暴力的方式反抗改造自然的行为,都是不可取的,表面上是寻求人类与自然的平等,却恰恰忽视了人类的平等地位,身为人类却没有站在人的角度思考,实则否定了人性,阻碍社会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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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宫崎骏眼里,就算人类和自然存在不和调和的关系,他热爱自然,关怀万物,喜欢自然的美好,又强烈谴责人类征服自然的野心,他也明白人类社会的发展离不开改造自然,过度的贪婪和欲望,必将会在未来产生灭顶之灾,这也是宫崎骏自我纠结的所在,在他这一辈人,似乎找不到这个问题的终极答案,寻求多年而不得的宫崎老人所呈现的最后观点,就是《幽灵公主》里的结局吧。在那里,人类的代表幻姬即使果敢、机智,却仍透着悲壮的气息,公主珊最后对男主说:“我喜欢你,但我还是不能接受世人。”也许,这就是宫崎骏苦苦思索后想要说给大家的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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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崎骏第二问:他是乐观向上的童话家么?

要回答这个问题,让我们从最没有争议的几部作品看起,《魔女宅急便》里的琪琪独立勇敢,用自己的努力拯救了朋友赢得了大家的尊重;而自从千寻来到了妖怪的世界,不仅没有忘记自己的名字,还化解了汤婆婆的几个危机,救出了白龙和父母;红猪波鲁克纵然厌倦世俗,但最终还是凭借爱战胜了代表浮夸的对手;而《金鱼姬》里波妞对于梦想的追求,更是让人心生尊敬。在这些主人公里,处处散发着正能量的光辉,让观者在不知不觉中为主人公的人格魅力所打动,仿佛眼前的一切都美好了起来。所以宫崎骏是一个乐观向上的童话家,这一点,应该不会有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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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如此么?当然不是!

宫崎骏非但不是一位乐观向上的童话家,反而是一个极端的悲观主义者。他在接受媒体采访的时候曾经这样说:“我希望再活30年,我想看到大海淹没东京,想看到曼哈顿成为水下之城……我对这一切感到兴奋,因为金钱和欲望,所有这一切会走向崩溃,绿色的杂草将接管世界。”他的作品里主人公大多身世孤独,总要面对各种各样的逆境和灾难,给人一种说不上来的压抑:琪琪虽然身为魔女,却要为了生计顶着狂风暴雨运送快递,在残破的房间里发烧,独自哭泣;千寻作为丑陋的汤婆婆的奴隶,面临失去父母和自我的困境;波鲁克曾经为人,却顶着一副猪的面具下东躲西藏;《哈尔的移动城堡》里,苏菲本就“从没漂亮过”的面孔又被巫女变成了一个老人。宫崎骏对于现实的描写往往显得极度悲观,为了逃避,他的主人公总有着这样那样的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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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悲观不代表绝望,宫崎骏的主人公们朴素纯真,即使平凡却肩负重任,面对逆境的时候有着异常的坚定,对未来的希望有着超乎常人的自信,他坚信,通过不断的探索和努力,残酷的现实能够得到改变,人生可以走向光明的道路,这种浪漫主义情怀,又是与其极端的悲观主义背道而驰,不可说不是宫崎老爷子的另一个矛盾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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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崎骏第三问:他是现代科技的忠实拥趸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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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崎骏对于飞行的疯狂迷恋几乎在每一部作品当中都有体现,从《未来少年柯南》的飞天器,到《天空之城》《红猪》的飞艇,再到魔女的扫帚,千寻里的白龙,直到《起风了》当中对于飞机制造这一主题的详细描写,儿时在飞机制造厂生活的经历让他对于技术推进文明的这一过程,有着非常深的敬意,在他的笔下,人类未来世界的高度文明,大多对飞行有着近乎魔性的追求,自1903年飞机诞生之后,这种追求就有了更为现实的载体,在宫崎骏眼里,这种科技的发展,引导人类以更加开阔的视野审视万物,以便捷高速来改善生活方式,是人类社会进步的基础动力,也自然就培养了许多像他一样的技术粉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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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如此么?当然不是!

宫崎骏对飞行的迷恋仍然不能取代他对于科技发展的忧思,在他看来,现代科技的许多创造性,正在让人类走向造物主的不归之路,很多科技产品的出现不仅仅是无聊的,还在改造自然的方式上显得更加直接彻底,拟人化的科技在未来毋庸置疑的会导致人类的自我毁灭,《天空之城》当中那么发达的文明却选择回到大地,《风之谷》的巨神兵,则更像是人类对自然的无情掠夺后所遭受的残酷惩罚,《未来少年柯南》、《on your mark》描绘的都是核战争之下,人类社会的阴暗和凋零。科技的高度发展,仍然摆脱不了人性的贪婪和欲望,当二者合一之时,便是战争、颓废的现实,这种充满病态的负面主题,是宫崎骏自我的深刻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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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宫崎骏对于机械又特别的痴迷,他的作品里很少有自动化的科技,各种飞行器也都是需要复杂零件和人工操作精妙配合,《哈尔的移动城堡》中依靠火魔驱动城堡前进时,几乎每一个零件和关节都支支作响,这种机械力量的极致表现,处处都透着蒸汽时代的美感,相比于现代科技取代人类之势,宫崎老爷子更加喜欢这种略显简单粗暴的近代机械,在几万幅原画的不自觉中,就将这种追求机械之美的情绪传达给了观者,这又与他忧思科技的发展相矛盾。

宫崎骏第四问:他厌恶人类么?

在吉卜力工作室中,画师是一个既没有个人空间,又缺乏独立思考的群体,因为宫崎骏对于其作品有着“独裁”式的偏执,让他在大包大揽的同时,更要求自己的员工能够高度的服从与执行,除了高畑勋、久石让等少数几个挚友外,宫崎骏对于年青一代流露出更多的还是不信任,包括押井守、庵野秀明、森田宏幸,甚至是自己的儿子宫崎吾朗,都曾经是吉卜力的希望所在,但在这种环境下,却一个个流失掉或者被雪藏起来,这种对于人类的厌恶从现实一直延续到了他的作品里,《风之谷》的库夏娜残酷无情,《幽灵公主》的疙瘩和尚阴险狡诈,《千与千寻》里的汤婆婆自私任性,这些反面角色的塑造极具个性,又非常典型,在他笔下,显得尤为写实。在这些动画世界里,他热爱自然,厌恶人类的个人情感得到了非常直白的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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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如此么?当然不是了!

宫崎骏热爱自然,却更加关心人类,相比于成熟的电脑技术,他坚持三十年手绘制作,只在偶尔的特效上使用CG,是因为他觉得人类双手所拥有的创造力是任何机器所不能比拟的,在《起风了》当中,为了准确描绘出关东大地震的情况,吉卜力工作室花费了一年的时间,将地震中的建筑风格、人物百态刻画的细致入微,正是这样强调人的创造力,使得宫崎骏的每一部作品都精益求精,在人物作为电影叙事艺术的核心的情况下,宫崎骏更多的以少女视角所展现的善良、隐忍、坚毅,正是他最喜爱人类的高贵品质,比较而言,《龙猫》正是寻找自我的一段神奇旅程,他更喜欢儿童和少年少女,认为儿童和少年少女才是人类希望之所在,在复杂的现实世界里,只有他们才可以肩负重任,用梦想和爱构筑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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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宫崎骏的眼里,几乎没有十恶不赦的坏人,大多数的非正面角色最终都能够得到救赎和洗白,悲观厌世的红猪波鲁克(非反派),《天空之城》里邪恶的海盗婆婆,还有《幽灵公主》里与自然对抗的幻姬,《哈尔的移动城堡》中一心想要吃掉心脏的荒地女巫,他们或者形象丑陋,或者个性复杂,却无一不在主人公的感染下得到了拯救,这些代表了人性阴暗面的角色最终能够扭转,也是宫崎老爷子意愿的表达,他深知人类内在所具有的劣根性,却依然认为希望和爱的力量可以让这些有所改变,这也是他个人的一个矛盾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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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崎骏的终极问题:他有关于这个世界的答案么?

在《风之谷》里所提出的人与环境怎样和谐相处的问题,宫崎骏用另一部电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幽灵公主》的万物之神麒麟兽把自己的生命力还给了自然,让原来的铁镇变回了一片绿色,森林维持自身的平衡,在有限的土地上,人类在互不侵犯的情况下满足生存的需求,这似乎就是人与自然的答案。而现实里面,关于人如何克服困难,面向未来,琪琪、小月和小梅、苏菲、千寻、波妞,这一个个纯真质朴却又自立坚强的角色算是给了观者一个前进的方向,即使风再大,我们也要努力生活。宫崎骏穷其才华,用了三十年的时间给了我们关于世间万物的一些答案,然后放心的退休,安享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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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如此么?不是的。

宫崎骏在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等诸多问题上都表现出极度的困惑和矛盾,由于受到日本传统神道教和武士刀精神的影响,他尊敬大自然,仰慕它的神力,同时又非常的隐忍内敛,强调在逆境中保持自我,重视人在改造自然和科技发展中的作用,认为优秀的精神品质才是未来的希望所在;另一方面他又对人类社会的发展前景深表忧虑,在改造自然和人类发展的问题上抉择艰难,矛盾看似不可调和又无力改变现状,他十分关注科技带来的负面效应,对战争有着强烈的厌恶,却又对飞行和机械深深痴迷,对暴力和力量当中的美感有着浓厚的兴趣。他曾说动画是给儿童看的,虽然主人公多是少年少女,但在所主导的十二部长片中却鲜有单纯的儿童作品,可以说在宫崎骏的世界里,你找不到问题的答案,却处处都有他独特的思考以及留给观者的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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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起风了》这部作品,是宫崎骏给自己这探索了一辈子却仍不可解的一个算不上答案的答案。这部与之前所有宫崎式电影都完全不同的片子,尽管在细节上依旧精准巧妙,却没有了人与自然的深沉思考,也没有把视角放在反战上,主题是飞行却回避了零式战斗机的运作场面,把更多的时间放在了描写客观的历史背景、主人公为了梦想踏实努力的工作、菜穗子凄美又坚定地爱情,这些情感里没有复杂的人性,宫崎骏抛弃了苦苦追寻的答案,用更为纯粹直白的表达方式来讲述这个也许他所有作品里最简单的故事,这是他最终留下的句号。剩下的,“我老了,让年轻人去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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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说,没有了宫崎骏的吉卜力是连黑暗里最后的烛光都消失了,这样的一盘散沙只要一阵风刮过,便什么也不会剩下了。

可是,人生若是起风了,我们自己一样要努力生活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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