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书:关于死亡的小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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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前,一位朋友得了癌症,临终前,我们有一些交流,他当时的意识已经混乱了,开始说小时候的方言。躺在他父亲的怀里,不久就去世了。

去年,我和另一位好朋友做了一次深谈,她是一位老师,比我大一岁,正好五十,癌症晚期。根据以往的经验,这类病情撑不了几个月,快的话,几十天就结束了。

这位老师自己也有预感,但是也希望能有奇迹出现。我们谈了很久,很久。 因为,我心里知道,那一面后,就永不再见。不久,就传来她离世的消息。

这些年,对永不再见,已经又有了不一样的体会,过去虽然嘴上说,人人都会死,无常什么的,但是归根结底还是没有觉得我自己会死,死亡都是别人的事情。

现在已经乖了很多,我确信自己是会死的,或者死于癌症,或者死于意外事故,或者死于什么乱七八糟的原因,总之,一定是要死的。

2017年,因为工作承担的缘故,我经历了二百多人的死亡,他们或男或女,或老或少,或南或北。有的病卧了很久,有的寿终正寝,有的是一口气就没上来。 一位中年大姐,喝了口汤,然后就咽气了。

他们当中有的人我认识,有的我不认识,有的我在现场,有的不在现场。有的人死后利利索索,有的人死后各种麻烦。

人,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生物,这么多的死亡,竟然都没有怎么触动我,我还是觉得自己可以活很久,要做很多很多的事情,有很多很多未尽的事业等着我去完成。

真是人无百年寿,常怀千年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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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怎么能没有我呢?

直到今年,我才有点放下这个荒唐可笑的认识,这个世界少了我,真的没啥不行的。

上半年,我开始做死亡的准备,盘点了一下自己的物品,其实,很多都没有必要。之前听说有个人忽然间死了,他平时爱买东西,大家去帮他处理遗物,发现很多新采购的东西,因为是亡者物,也都没人愿意要,基本都浪费了。

所以,趁着自己还有一口气,我就把能结缘的东西,都结缘了,就是送人了。

可是慢慢的每天过日子,不知不觉的东西又多了起来,好在我不停地搬来搬去,居无定所,刚好就能看到自己的执着和挂碍,看到那些没有必要的东西, 于是再送人,确定自己没啥东西了,才算死心。

我的电脑和手机有密码,如果我忽然间挂了,可能会给别人带来麻烦。所以就提前把这些密码告诉身边的同修们,我就感觉踏实了很多。

希望我能死的好看一点,如果死得不好看,那也没办法。

以前,我参与照顾过一对老夫妇,他们年轻的时候从事文艺兵的工作,老了依然很有气质,但是老太太突然得了一种血液病,从口腔溃疡开始到全身溃烂,嘴角里一直往外流脓。

我去看望她的时候,她悲痛地跟我说,苦啊。 苦了大半年,她就去世了。从她生病开始,老爷子得了阿茨海默症(老年痴呆症),跑掉好多次,找回来再跑,老伴死后没多久,也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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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子的阿茨海默症给了我很大的震撼,他忽然间谁都不认识了。这个,真的很像轮回,那个人在外人看来,还是那个人,但是,他自己的内心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自己是谁,当然是我。

可是,我,是需要有参照物的,比如,我是我妈妈的儿子,是我哥哥的弟弟,等等。现在谁都不认识了,那么,我还是我吗?

老人家的脾气秉性还在,有正义感,吹拉弹唱都依然很在行,别人指出他的缺点时,他也会不高兴,但是,他就是谁都不认识了。

受老人家的启发,我做了一个小实验,假设自己忽然间得了阿兹海默症,谁也不认识了,这个时候,我是谁呢?

当然,内心里还执着有一个我,可是,我原来的名字,也都不认识了,过去的记忆全都消失殆尽。

阿兹海默症患者,往往会伴随着身体的衰老,他们很少有机会重新开始生活。我的实验是,在比较年轻的时候得了这个病,然后身体还没有衰老到要死的地步,那么,我要重新开始生活,那就要重新建立一套人际关系,重新学习新的知识,重新起个名字,重新用新的自我去认识这个世界。

然后,我就是另外一个人了。

对别人而言,我,有一个原来的我,后来,因为患病了,成了一个新的我。

可是,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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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关于自我的小实验,帮助我确认了我会死亡,会轮回的事实,而且确认了2017年以及2018年和2019年死亡的那些人,还有所有曾经死亡了的人,全都成为了另外一个自我。

人的生命和自我认知都是要靠意识的,意识在不停地发生各种各样的作用,所谓死亡,只是意识作用的一种。

所有离开这个世界的朋友们,我们还会相见的,所谓的相见,只是换了一个自我,轮回,就像一个超级阿兹海默症。有一句话说的很好啊,所有的相见,都是久别的重逢。

我很想为这个事实做点什么,又知道好像也做不了什么。

当我们执着自我的时候,痛苦和悲伤就来了,当我们不再执着自我的时候,就能够看破现象,体认本质,一切都是意识作用。意识作用的现象就是你、我、他,爱恨情仇,生老病死,等等。

所以,到底是短命还是长寿,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放下自我;世事变迁,沧海桑田,是非恩怨也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放下自我。

过去,感受到无法承受的痛苦时,就恨不得早点死,风光得意的时候,就恨不得长命百岁。

现在,终于老实了,该死的时候,心安理得地死,不该死的时候,心安理得的活。

无所求,无所得。

注:文章作者为贤书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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