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青生:如果达芬奇生活在新媒体时代,他还会成为画家吗?

「今天的我们,生活在一个功利至上的时代,已经忘记了仰望星空,去感知日常生活中艺术带给人的乐趣。我们被房子和车子上了无形枷锁,精神食粮的贫瘠让我们进入了暗夜。而西海茶事愿做大家暗夜之中的提灯人,用艺术的微光照亮寻求生活美学的路。」

回首是为了更好地前行。在2019年北京国际设计周即将到来之际,第二届的西海茶美学高峰论坛也即将启程,为回馈两年来广大茶友们对西海茶事的支持与喜爱,我们将对18年西海茶事 · 跨界艺术展上举办的首屆西海美学高峰论坛,进行全景式回顾,希望通过对论坛上美学大师们的精彩演讲内容的回顾,以飨读者,让更多的朋友感悟格物致美,艺术之美,生命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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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北京国际设计周 ·西海四十八文创园

「本期导读」

艺术到底是什么?

图像时代的到来,“新媒体”技术的发展,对于传统的图画、雕塑、建筑等艺术形式会有哪些改变?

很多人眼中“杂乱的”“没有审美价值”的当代艺术又是做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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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届西海美学高峰论坛

主讲人:朱青生,北京大学教授、国际艺术史学会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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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艺术就是人生 」

                          —— 朱青生

艺术与人生,这个题目没法讲,只是我们现在讨论的一个问题。我们在北京大学也在上一门课,这门课讲的不是艺术与人生,而是艺术就是人生。因为人生会以一种方式在我们的生活与世界上得以变现,而这种变现如果形式化,形式到我们的感官可以把握的程度。也就是塑铸了一种材料,这种材料可以在上面凝结,我们也可以感受的那个部分,实际上我们就把它叫做艺术。

我想说得简单一点,就是其实只要把人生的所有的方面把它凝结在一个有形状,形式的物质上,并且能够被我们的感官所能感受,那么这个就是艺术。那么今天的艺术已经产生了重大的变化,这个变化主要来自两个方面,首先随着图像时代的到来,我们把艺术不仅仅是看成过去当作艺术的图画、雕塑、建筑,还有就是以茶具为代表的工艺美术,这四大门类。不仅这些是,而且还有了一些新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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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县木塔 

比如说我们有了一种新媒体,新媒体其实有三种。一种是“旧的新媒体”,是从1839年的8月19号出现的一样新的技术,这个技术出现以后,人的艺术再也不是以手工来完成作品了,那这个技术就叫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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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期摄影技术的诞生

到了1895年的时候,一种“中新媒体”出现了,这就是影响到我们今天最为深刻、最为广泛的——叫做电影,有时候我们说它的基本技术叫动态影像。这就是第二种,我们说的艺术的形式。我们经常会问一个问题,如果像达芬奇活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他还会成为一个画家嘛?几乎我们可以肯定,他可能会运用新媒体来做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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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芬奇《最后的晚餐》

当然我们今天还有一种“新新媒体”,这个新新媒体随着1995年互联网的出现和2005年社交媒体的出现,它已经变成了我们今天有可能是艺术的主导形式,而且有可能会改变我们人的生存状态的一种新的媒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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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时代已经从一个美术学院的时代到了一个设计的时代,进而到了一个媒介的时代。我们今天会讲,在新新媒体的时代,在我们慢慢的将用虚拟的现实覆盖和干预到自然,覆盖干预到社会,我们以后将会在一种状态之下,这个时代再也没有纯粹的物质,更没有真理。在这种情况之下,我们如何去喝一杯茶?这样一个问题,说起来它是一个学术问题,从根本上来说,它也是一种艺术问题。如果说艺术与人生在这个程度上有意义的话,勉强我们还是可以谈论这个意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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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邀请来做这个报告,我完全有一种就是恐慌的感觉,因为我自己实际上,不大爱喝茶。我小的时候,就遇到了文革。我九岁时文革就开始了,红卫兵来抄家,就把我们家的所有的瓷器全部砸烂。砸的时候,还特别放在我的外婆面前问是不是她喜欢的,她说喜欢就在她面前砸掉。砸完了以后,又要给扫起来,我记得就有桌子那么大的一堆。那里面所有东西都砸坏了。对于我在这样一个时代成长起来的人来说,每一次摔碎的声音都会成为掠杀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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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事后呢,倒也有一种超越,所以我一直就不喜欢看这个瓷器,因为一看呢,它可能是一种潜在的心理,就造成了一种对此事的排斥。多少年来,我就不知道瓷器到底有什么好?我就认为是一个饭碗,是个罐子。直到有一天,我去台北故宫出差,然后就看到了一个宋代的碗……我忽然发现原来这个东西里面其实还有挺多可看的东西的,它就是一个茶碗,一个青瓷的茶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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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北故宫藏南宋龙泉窑葵口碗 

但为时已晚,所以我这样人的这种粗鄙的感觉,正如刚才梁梅老师的担心,就会成为今天中国道德沦丧的土壤。但是我们呢,由于已经被中国特殊的经历,把它压到了人性最底线的边缘,也就使得对人生可以稍微看的透彻一点,就不会有幻想,也不会有希望。虽然有希望,我们总是把它看成是在遥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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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代艺术是什么?」  

我们在今天的中国文化中间实际上是处在一个极为交织的状态,我们有三样东西构成了我们一种交织的传统,或者交织的状态,而且造成了部分的混乱。我自己的工作是做当代艺术的,这个当代艺术是什么东西?当代艺术就是在很多人看起来它是比较杂乱的,没有审美价值的那一部分,所以正好跟我们今天的工作它是一个处于两个极端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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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 

我们举一个例子,比如现在有一个很好的展览,是一个王艺的展览,在这个民生美术馆正在展出。这个馆长就非常高兴,他就邀请我和武汉的合美术馆馆长黄立平要去看这个展览,没想到我们两个人都说不想去看,为什么呢?我们的理由就是一条,你们听起来会对我们有意见或者会有歧视。

我们就说他的展览做得太漂亮、太美,我们做当代艺术的人一看到美感,我们就会警惕,因为我们做当代艺术的人,他注重的是对于事物的一种穿透性和批判性,我们希望每一件艺术品都是对于过去已有的规则超越,都是对过去已有的观念的批判,而且他要有所创造。这种创造是前所未有根本就无法判别,而这种创造必须有,哪怕有一点点,否则他就不能称其为当代艺术,也就不能够推进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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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艺作品《小号研究》

因此我们带着这样的想法,对我们非常尊敬而友好的馆长“出言不逊”,就是我们拒绝去看他的展览。而拒绝他的理由是因为他有美,他有器物之美,我们所以就不去看。这就是我们做当代艺术的一般的情况。

但是作为我们工作的性质,其实我们是从美的问题出发的。三天前,我和吴明老师一起在中国美术馆做了一个大展——吴作人萧淑芳合展,展览还算是比较好看,那里面全是美感。我们在这展览中间实际上是在追求这样一种感觉,比如说在大厅的正中央,挂着一张萧淑芳女士(我们叫她外婆)的一幅鸢尾花。这个鸢尾花是在文化大革命之间,他们已经经过了知识分子的改造,已经经过了土改,已经在农村里面和农民同吃同住,已经下放,已经失去了人的在生活和生命中的全部尊严,更不要说学术,更不要说美感。就像我九岁遇到的那个经历,所有漂亮的瓷器上的光芒已经化作一堆瓦裂,在夜晚的灯光之下一片惨淡。在这种情况之下,他们就被带回了北京,因为这个时候国家有一个任务,要把这些老先生集中——大概有十几人,因为他们要为国家的宾馆准备展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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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淑芳《鸢尾花》

当他们开始画画的时候,你没想到竟然在他们的画里边呈现出来的是一种雍容与优雅,清新与高贵,那这些东西从哪里来?一个人怎么可以在污浊的一种境遇中间,可以把这样的事情保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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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作人《熊猫》1978

所以这是我们感兴趣的问题。我们的展览并不是要展出有这样一幅作品,而是说人性的光辉何以穿透这样的艰难,还可以在最后的关头依然闪烁!这就是我们要来展览的问题,所以整个的展览就把这样的问题变成了一次回顾与追溯。那这问题在某种程度上它还是一个当代艺术展,只不过展出的是一个传统形式而已。

那么中国呢?在整体上并不如此。比如说我们会看到中国的艺术学院,里面运用的是一种西方的艺术观念。这个西方的艺术观念由来久已,它是1563年的时候在佛罗伦萨,在瓦萨里的建议之下,美第奇的第三代统治者决定要把一百年前就定下来的计划要建立起来。这一百年前是谁把这个建议提起来的呢?一个是费伦提诺,是个教士,也是个音乐家;还一个人大家很熟悉,是达芬奇,他们两个人提出来要建立一个东西,叫艺术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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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芬奇《蒙娜丽莎》前的观众|

当时艺术学院到底叫什么名字?其实在佛罗伦萨没有人知道。于是第一代美第奇让费伦提诺带着人到全世界去看一看。看一看哪一个地方可以成为我们这种精神的一种家园和规范的标志。于是这一群人来到了雅典,来到了一个地方,柏拉图讲学的地方——柏拉图学园,在这里柏拉图曾经教出一个伟大的学生——亚里士多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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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拉图塑像

亚里士多德在公元前344到公元前322年,跟他学习了22年,他离开之后的任务就是成为了亚历山大的老师。从此教出一代英豪,纵横世界。于是柏拉图学园就变成了多么崇仰和美好的地方,后来他们就把这个名字带到了佛罗伦萨,就是我们“学院”这个名字的来源。100多年以后,几代人都过世了,才成立了第一个艺术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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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斐尔《雅典学院》

到了17世纪,也有了巴黎美术学院,而我们的吴作人先生,和吴作人的老师徐悲鸿先生,以及中国有史以来在民国时代160多位艺术家留学法国……其中大部分,是在巴黎美术学院学习学院派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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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作人《芍药》布面油画,1937年

中国今天从我们穿的衣服到我们的欣赏,摆一瓶花,上面有瓶子,上面还有“草绳”,它都来自法国的那种传统和品味。但是这是被我们中国置换了的传统,其实我们今天的艺术并不是我们自己的艺术,而我们自己的艺术是需要我们今天,我们这些人聚集在一起,重新恢复和探讨的一种可能性,才能找到第二种艺术,这就是中国被遮蔽的传统艺术。

*本文章仅代表演讲者个人观点

不代表西海茶事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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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达芬奇活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

他还会成为一个画家吗

几乎我们可以肯定

他可能会运用新媒体来做艺术

敬请关注下期推送 

《 西海大家No.2 | 朱青生:茶是一种清洗的过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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