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平庸和解|奕姝

人生的真理,也许就是鲁迅所说:“巨大的建筑,总是由一木一石叠起来的,我们何妨做做这一木一石呢?”

我越来越感觉到自己的丧了。

随着互联网的火速发展,人们生活质量不断提高,丧文化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充溢着大街小巷。祖国的花朵一批批地长大,最后都成了路边的狗尾巴草,瘫在牛粪里寻得片刻安生。没有人站出来批判。这似乎是一个时代的必由之路,继日韩青年颓废后,中国青年也迎来了丧文化的大潮。

丧文化表现在哪里?抛开网络上那些负能量的句子,不难发现,早在鲁迅时代,就已有了丧文化的苗头。是的,那个写着“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的人,也说“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是觉得他们吵闹”。

仔细回想,好像就在不久前,我还是那个梦想着改变世界的小姑娘。五岁的时候我说我长大了要当宇航员,大家都说有志向,好像个个都能预见我的未来。三年级我说我要当科学家,老师告诉同学们要向我学习,好像我真的走在成为科学家的路上。五年级我说我要当作家,这好像是我唯一有点行动的梦想,却被嘲讽作家不赚钱、有多少不出名的作家最后饿死。六年级,我只求能在小升初考个好成绩,奶奶说:“这才是奶奶的好孩子。”平庸之人,大抵也就是这样走向平庸的吧。

我不愿意。我呐喊。

我不愿意,于是我很早很早就开始了无数少女共同的减肥事业。我也曾梦想成为大明星,成为小说中的女主角。五年级时,这样的愿望达到了高潮。我在手机里下在了一堆软件,我调了以分为单位的闹钟。我每天都要怀着少女那脆弱的自尊心,躲在三平方米的小房间,开始四肢都伸不展的锻炼。那段时间,许多很久没见的人见到我,第一句永远都是:“你瘦了好多。”

可是,又一次我在兴趣班的时候,一个男生拿电话手表偷拍,我半开玩笑地说:“你侵犯了我的肖像权。”他撇了撇嘴:“那么丑,有个毛线的肖像权。”我一下愣住了。我不得不残忍地接受,丑陋就是丑陋,与胖瘦无关。

第二次巨大打击,也是在天赋上。我的体育一直都烂得令人发指,我一直自我催眠:那是我没上心,只要我努力就一定行。这么多年我在学习上鼓励别人的话,最终却被我自己证伪。我活了十三年,还真没遇到适合我的体育项目。每接触一个新体育项目之前,我都在心里像傻子一样憧憬:会不会这就是我未开发的新大陆?

现实总是残酷得不加掩饰,就连大家都说胖子适合的实心球,我都扔得没班里最瘦小的女生远。初一刚入校,体育课跑四百米,大家都是玩一玩的心态,我拼了老命,肠子都快吐出来了,依旧是后十。我跑完,脸上是红黑的颜色,视线已经模糊了,不知道是汗水蒸发的烟雾还是泪水。我像一具惨白的尸体,暴露在白色的阳光下。那一刻,我想哭,却哭不出来。那一刻,我才真切地感到“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他们”只是觉得“我”吵闹。

我现在才发现那时我有多么坚强。我总是很乐观的样子,我自卑而又假装自信地相信着我的特长、我的天赋。小时候,我以为我的字写得好。一年级,书法获得了一等奖。二年级,也是站在二等奖席位的人。我和大家开玩笑,这样下去,三年级不就是三等奖了吗?第三年,真的得了三等奖时,我还没有慌神,只是和别人聊天自黑又多了一个谈资。

好巧不巧,四年级之后,我真的没再获过奖。我以为是自己没好好写,我以为好好写还能写好。六年级的时候,事实让我的梦想破碎。我在夜里疯狂推敲每一个笔画,灯光漂白了四壁,写废的纸糊住了蝉鸣,第二天交上去,老师一句:“字大了,和他们放在一起不好看。”我的心瞬间支离破碎。

这些年走来,我的太多太多的不愿意好像也成了妥协。我不努力吗?五点五十七起床的是我,跑步跑到昏厥的是我,二年级开始练字、从没过过一个完整的假期、最后却被否定的是我。今年,我终于太累了。我终于停下来休息了,这好像是我上学以来,第一个完全没有任何兴趣班的假期。当初那个叫嚷着“伟大的人从小就觉得自己会伟大”的孩子,竟然也开始觉得平凡可贵。

就像石头经历大浪淘沙后终于发现自己不是金子;我也终于承认自己不是“天选之子”。本该风华正茂、挥斥方遒的我,还是成了“丧文化”大军的一员。“丧文化”是什么?是当代热血青年经过一番努力,发现天不遂人意。当初自命不凡的时代掌舵人,发现自己只是历史的车轮扬起的尘土的一粒。然而也正是这一粒粒不起眼的尘土,构建起时代的大厦。

丧文化,不过是当代青年与平庸和解的方法。那些整天嚷着“混吃等死”的人,在发泄完内心的颓废后,还是拿起了书本,拿起了电脑;走进了学校,走上了岗位。活得再无趣,也还要认真地活着。

世界需要平庸者。

人生的真理,也许就是鲁迅所说:“巨大的建筑,总是由一木一石叠起来的,我们何妨做做这一木一石呢?”

记叙文组 作者:奕姝 作品ID :100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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