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北京日报》报道，7月11日上午8时30分，北京市委原常委、市政府原常务副市长张百发同志遗体告别仪式在八宝山革命公墓东礼堂举行。

遗体告别仪式现场（图/北京日报）

张百发同志因病于2019年7月5日在北京逝世，享年84岁。

张百发从领导岗位退休后，持续支持和关注京剧等传统戏曲文化艺术，出任振兴京剧基金会会长。任职期间，促成了北京市戏曲艺术发展基金会和长安大戏院共同主办的“走进长安戏曲之门”系列惠民演出，为弘扬传统文化做出贡献。

张百发与已故裘派京剧艺术家方荣翔先生为故交。日前，方荣翔之孙、青年京剧演员方旭撰写了回忆文章《怀念我的张百发爷爷》，特此独家刊登。

怀念我的张百发爷爷

方旭

时间定格在7月5日零时5点，被称作“平民市长”的北京市原常务副市长、我敬爱的百发爷爷，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他不仅是一位好领导，也是我们戏曲文化的振兴者。回忆起他与我祖父到我几十年的戏曲情谊，以及他对戏曲艺术的关心和振兴，念及此，伤怀悲痛，特此回忆我心中的长辈、好爷爷张百发。

百发爷爷与我爷爷方荣翔相识于上世纪八十年代，那时我爷爷在山东京剧团工作。1984年，我爷爷得了心脏病，时任山东省长李昌安跟时任北京副市长的百发爷爷联系，在他的建议下找了当时在京的医疗专家，由此成为好朋友。

由于当时国内还没有心脏搭桥的技术，在领导的关怀下，由美国心脏病专家纳尔逊为我爷爷作了手术，手术十个月后重返了心爱的戏曲舞台，直至1989年去世。

我爷爷还在世时，百发爷爷为了弘扬京剧艺术，曾多次邀请想把他调进北京，希望组成以方荣翔、谭元寿、梅葆玖、马长礼为主的北京京剧院一团，呈现过去北京京剧院“马谭张裘”的局面。略表遗憾的是，我爷爷觉得京剧是全国人民的艺术，不能只停留在京津沪等大城市，婉言谢绝了。百发爷爷也认同了这一看法，但以后北京许多重要的演出、义演，他都约我爷爷进京，和谭元寿、梅葆玖、马长礼先生同台，留下了精彩的艺术瞬间。

张百发（右）与方荣翔（左）（作者供图）

1998年，百发爷爷从领导岗位退下后，一直为戏曲艺术的振兴而奔走，担任振兴京剧基金会会长。他推动的“走进长安·京剧票友联谊会”，堪称北京最实惠、最利民的演出，他邀请京剧名家为观众们演出，票价只收十块、二十块钱，多年来举办了一百多期，极大的弘扬了京剧艺术。每次演出，百发爷爷都亲自上台，为我们主持。

我的戏曲艺术之路，也一直受到百发爷爷的关怀和帮助。

我出生在山东，2006年从中国戏曲学院毕业时，正值“倒仓”（戏曲演员在青春期发育时嗓音变低或变哑，编者注）最严重的时期，各个剧团都嫌弃这种“倒仓鬼”，不愿意吸收这样一个正处在变声期的演员，而且又是京剧世家，认为“不好管”。

就在我为此迷茫、心灰意冷之时，北京京剧院老院长王玉珍把我介绍给了百发爷爷。在考试完窦尔敦这一角色后，他力排众议，拍板说：“这孩子有前途，如果自己努力，再加上剧院培养，今后肯定是个人才。”

他当时感慨地说，“他爷爷方荣翔和我是好朋友，当年方荣翔虽在山东省京剧院，但为了亚运会义演，带病参加不辞辛苦，最后把生命奉献给了人民和观众。这种老艺术家的火种、苗子、后代，我们首都的京剧院团要格外关心和帮助。这孩子要了，户口、工资我来解决。”

就这样，我带着家人的期望和老人家的重托，进了北京京剧院，从跑龙套做起。

北京京剧院是京剧艺术界最高的殿堂，梅兰芳、马连良、谭富英、裘盛戎这些大师都是这儿的元老和奠基人。虽是老市长关照进的京剧院，可自己作为外地人，还是压力很大。

那段日子里，我经常告诉自己，不能给爷爷丢脸、不能给剧院抹黑、更不能对不起百发爷爷对我的培养。我鼓足劲，每天六七个小时都在调嗓子、练功，2008年终于摘取了CCTV全国京剧演员电视大赛金奖，央视戏曲频道直播了我的演出。

百发爷爷很高兴，去参加了颁奖晚会，亲自给我颁发了奖杯和荣誉证书。他对我说，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不要骄傲，路还很长，继续努力。

张百发与作者方旭（作者供图）

他对京剧艺术的热忱、尊重和严谨，一直鞭策着我们。每次我在长安大戏院演出，都会请百发爷爷来看，请他提出不足。他经常当众不留情面地批评我，督促我成长。

记得有一次百发爷爷在看我的清唱演出时，发现我和搭档胡文阁、张建峰穿的服装不好看。下场后他批评我们说，“清唱只是演出的一方面，在舞台上，清唱所穿的服装，体现了一个演员的综合素质，你们穿很普通的衣服站在舞台上，是对观众的不负责任，你们赶紧去红都（服装店）做两件像样的西服，做好了我看看！”

2017年，我们排练《狼牙山五壮士》这出戏，他看完后对我饰演的王道士这一角色提出质疑，认为我在形象上太瘦，不像印象中的道士，也点评我为五壮士带路这一场戏的表演太夸张，抢戏，他的批评让我受益匪浅。

因为我唱花脸，舞台上要剃光头，但日常生活中担心形象不妥，经常戴着帽子。但百发爷爷对我的光头外形并不介意，他每次见我戴帽子就不乐意，总把帽子一把给我薅下来，说：“光头怎么啦，别老带着帽子。”我知道，他的生气，是对我们演员的尊重。

曾经在长安大戏院的一次演出，百发爷爷请了很多专家和嘉宾来看，我当时刚刚得了奖，有些骄傲自满，演出中出现了失误，下场后心里十分难过，也觉得扫了大家的兴，辜负了百发爷爷的期望。

没想到演出结束后，百发爷爷上台来看望我时，不但没有责怪我，还特意鼓励了我，这让我更加惭愧，下决心加倍努力。

那天晚上，他还特意带我吃饭，席间问我有女朋友了吗？我不敢撒谎，说有了。他又问：“谁呀，是唱戏的吗？”我连忙回答，是国家京剧院徐滢。老市长顿时喜笑颜开，说：“好好好！这个孩子我喜欢，明天把她带来我见见。”

第二天我和徐滢来到长安大戏院，百发爷爷很高兴，夸赞徐滢聪明懂事，并催促我们早点办喜事。我后来和徐滢在2012年12月举办了婚礼，这一天，我最感谢的还是百发爷爷。

今年初，正好是百发爷爷推动的“走进长安”满100期，这次演出我也参加了，在现场看到他明显瘦削了，心生难过，更没想到，这是我们京剧演员最后一次集体与百发爷爷同台。

几个月后，以我爷爷命名的方荣翔大剧院在山东青州成立，前期百发爷爷还不顾病痛，担任策划工作，直到病重还关心着大剧院的落成、演出。

6月28日，我们去方荣翔大剧院参加开幕式演出，老人家打电话来，用微弱的声音叮嘱我，“要把事情办好。”我泣不成声，说：“爷爷放心，回来向您汇报！”

百发爷爷没再说话，我忐忑地去了青州。大剧院开幕式的庆典和演出都很成功，来自北京、天津、上海的京剧名家云集，孟广禄、谭孝曾、赵葆秀、杜镇杰、李宏图、迟小秋等纷纷一展身手，散场后数百名观众久久不愿离去，围在后台等待见演员一面。我心里明白，这背后，都是百发爷爷的运筹帷幄啊。

赶回北京后，我赶着去向他汇报，当到了医院，病房已经不能进人了，我被挡在了外面。我难掩心里的悲伤，忍不住泪流满面，低声说：“爷爷，我回来了……”

回想起十年来和百发爷爷的点点滴滴，在他的关怀下，我从唱开场的小演员逐步取得今天的成绩，我是多么渴望以后他老人家还能在台下，见证我的表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