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鹿鼎记》的,肯定对开篇不久出现的那段奇丐故事印象颇深。
简单说,是这么个事——
浙江名士查伊璜(金庸祖上),一日出门赏雪,却见一骨骼雄奇的乞丐立于自家檐下。查伊璜邀其进屋喝酒,乞丐也不推辞,二人大饮一场。
次日,查伊璜赠以皮袍和十两银子,乞丐接受,扬长而去。
第二年,查伊璜到杭州游玩,在一破庙遇一丐,见其天生神力,轻易间将庙中巨钟提开,从下面取酒取肉。
细看,此丐正是去年雪中所遇。
二人相认,同吃一块狗肉,同喝一碗烈酒。
后来,清军入关,明朝终结。
这天,查家突来一军官,赠以黄金美酒。
数月后,又有一公子来访,说奉父亲吴六奇之命,来请查先生赴广东做客,并以一袭旧皮袍为信。
查伊璜一看,这皮袍正是自己当年赠雪中奇丐的。
原来,当年的奇丐,如今已是手握重兵的广东提督将军。
查伊璜到了广东,吴六奇对其执礼甚恭,并在家大宴恩人,陪客是广东包括巡抚在内的文武百官。
大家见吴提督对查伊璜如此恭敬,以为此人是钦差大臣,随后便纷纷送来厚礼,吴六奇命账房一一收下。
在提督府盘桓之日,查伊璜以驱除鞑虏劝说吴六奇。
不想这位提督将军,早已加入以反清复明为宗旨的天地会。于是,二人在此大事上多有谋划。
数月后,查伊璜告别返乡。
回到家中,他吃惊地发现,自家旧宅旁竟起了好大一片新屋。
原来,吴六奇派人携了广东大小官员所送礼金,来到浙江查府大兴土木,为恩人营建新宅楼台。
不仅如此,此后查伊璜受修史案株连,也得吴六奇维护,才免于灾祸。
查伊璜与雪中奇丐的故事,在《聊斋志异》中也有,但较金庸所写要简略,情节也稍有出入。
《聊斋志异·大力将军》梗概如下——
查伊璜在一野寺,见一巨钟,数人掀举不动,一乞丐却能一手起钟,一手取放食物,犹如开启盒子。
查伊璜以为奇,问他:你这样一个了不起的男儿,怎么甘愿当个乞儿?
乞丐说:我太能吃了,没人肯雇我干活。
查伊璜带他回家,予以吃喝,劝他投军,并资助他五十两。
十多年后,查伊璜的侄子在福建为县令,有个叫吴六一的将军突来拜访,说查伊璜是其老师,再三拜托请老师来一见。
此后,查伊璜正好来侄子这里,得知情况,虽不记得这人,但还是去登门拜访。
得知查伊璜到了,吴将军赶紧飞奔来迎,恭恭敬敬将其请进内堂。
坐定后,吴六一特意穿上朝服,令姬妾把查伊璜拉定座上,他行觐见君父大礼。
之后,吴将军才说明自己身份,原来他就是当年的举钟乞丐。
此后,吴将军留查伊璜在自家做客,每天请安陪伴。
查伊璜要走,吴将军将门锁了不让走,自己却指挥家人盘点家私、骡马、器物、仆婢。
数日后,吴将军对查伊璜说:我能有今天,全是您所赐,今以全部家产的半数答谢先生。
查伊璜不受,吴将军却执意如此,并令家人打点车马,载了财物,送先生回家。
后来,查伊璜受修史案牵连,却得以免罪,也是吴将军出头力保的结果。
好了,以上就是《鹿鼎记》和《聊斋志异》查伊璜与大力奇丐的故事。
二者基本一致,所不同者,主要有二。
一是金庸作品,添加了反清复明的内容,这自然是为契合《鹿鼎记》的历史脉络需要;
二是《聊斋志异》故事有个细节是,查伊璜对奇丐吴六一(金庸改为吴六奇,史有其人)的资助,不光是金银物质上的,更给出一条人生方向——投军。
以此丐的慷慨大力,投军确是明路一条。
果然,奇丐因此得成大器。
用一句话说就是,蒲松龄笔下的查伊璜,比金庸笔下的查伊璜更为高明,他在践行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