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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汪晓青
7月12日，美国司法部展开对美国老牌制药公司强生的刑事调查，调查内容为关于其公司高管是否早已得知旗下的爽身粉产品和沐浴产品所含成分或有致癌风险，却一直出于公司利益考量刻意对公众隐瞒。这起刑事调查，目前还不知道是否会引发美国政府对强生的公诉，但肯定直接影响那些尚待解决的上万起民事诉讼。
美国老牌制药公司强生公司吃官司，并非新闻。自2012年美国首个判例认定该公司当年风靡一时的爽身粉可导致卵巢癌并判决该公司对受害人予以民事赔偿后，至今相关积压的这种诉讼已经达13000余起，被判处的民事赔偿总额超过50亿美元。不过，所有这些案子都还没有最终结案，一部分法官驳回了原告诉讼，另一部分已宣判案件还在不断上诉过程中。7月14日，一位强生中国区的销售人员对媒体称：强生中国所使用的化妆品用滑石粉都在国内生产，符合相关监督机构标准，可以放心使用。强生公司发言人也称，全世界监管机构的大量研究和测试均表明强生爽身粉可安全使用，不含致癌石棉。但美国司法部的调查，显然使强生爽身粉致癌问题陷入了更深的谜团。目前美国制造的爽身粉仍身陷各种致癌官司中，那么中国制造的类似爽身粉是否就能幸免？消费者应当如何选择？都是一个难以回避的问题。
强生爽身粉易致卵巢癌？
在强生被美国司法部调查前两天，7月10日，强生刚得到利好消息，设在洛杉矶的加州上诉法院判定2017年8月洛杉矶一家法院陪审团裁定的埃切韦里亚诉强生案发回重审。
此案原告女子名叫伊娃·埃切韦里亚，当时63岁。她在向法庭提供的证词录像中说，自己11岁就开始使用强生公司这款拳头产品，用爽身粉保持下体清洁舒适。2007年被查出患有卵巢癌后，她并未把患癌同使用强生产品联系到一起，仍继续使用强生的爽身粉。直到2016年，她看到一篇新闻报道另一名女性因长期使用强生爽身粉而罹患卵巢癌，这时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患癌的真正原因。
埃切韦里亚在视频中表示，如果强生在产品上标明产品的使用禁忌，她早就不会对下体使用爽身粉了。而她的律师马克·鲁宾逊指出，埃切韦里亚希望强生公司能在产品上作出标注，提醒消费者，因为美国很多女性也像她一样，使用这一品牌的爽身粉长达二三十年。这位律师还说，过去几十年来，强生公司内部多份文件显示，这家企业一直知晓滑石粉可能引发卵巢癌，却对消费者隐瞒真相。强生公司否认相关指控，并在法庭上表示美国食品和药物管理局等多家检测机构并未发现滑石粉致癌。
此案宣判后轰动一时，陪审团认定埃切韦里亚患癌与使用强生产品确实存在关联，因而裁定强生公司赔款，其中7000万美元作为对原告的个人补偿款，3.47亿美元作为惩罚性赔款。总额4.17亿美元，这是美国医疗诉讼史上第三大金额的民事案。
埃切韦里亚初审判决出来后就去世了，但事情并未了结，强生随后提起上诉，加州高等法院当年10月宣判支持强生主张，认定强生不应支付赔偿和被罚款，因为第一份关于滑石粉可能与癌症有关的科学论文发表于1982年，那时候强生已经不生产爽身粉了，从法律上说，生产强生爽身粉的是另一家与强生有关联的独立法人企业，强生没有告知消费者风险的义务；与此同时，也没有充分证据显示，强生或这家关联企业就滑石粉安全问题在实验中做了手脚。对此，原告埃切韦里亚一方自然不服，鲁宾逊律师当天表示将继续上诉，于是就有了7月10日加州上诉法院的裁决，这次焦点又回到以滑石粉为主要成分的爽身粉是否与癌症有直接关联。强生公司随后发布声明说：“我们期待重审，并再次向陪审团展示证据，爽身粉不会导致卵巢癌。”
强生之所以欢迎这一裁决，是因为美国是判例法原则，这起轰动性案件的判罚将直接影响其他案件。实际上，强生之所以惹上这么多官司，发端就是2012年密苏里州圣路易斯一家法院判决强生因未履行告知义务赔偿一名维吉尼亚州女性1.1亿美元，这名女性2012年被诊断出罹患卵巢癌，法官认为她患病与长期使用强生爽身粉有关。
而后，相关案子数量成本增长，金额越来越大，而且差不多全是在密苏里州判的。2016年2月，强生被密苏里州圣路易斯市法院判处向阿拉巴马州女子杰奎琳·福克斯的家人赔付7200万美元赔偿金。该名女子已因卵巢癌而去世，此前几十年，她一直把滑石粉当做妇科保健产品来使用。陪审团判定，尽管知道可能存在健康风险，但强生却未告知客户其粉类产品的潜在危险。同年，还是密苏里州圣路易斯市法院，另一个陪审团再次裁定强生公司向一位卵巢癌患赔偿5500万美元，该案原告是一名因患有卵巢癌而不得不切除子宫的女性。但是，出了密苏里州圣路易斯市，大量关于强生爽身粉致癌案件的判决结果差别就很大了，这实际上体现了一个基本的科学争论，爽身粉到底会不会致癌。
滑石粉是否致癌？科学家有争议
滑石粉是一种天然生成物，从土壤中开采，由镁、硅、氧和氢元素组成，可以吸收水分，防止结块，改善产品质地，被广泛用于化妆品和个人护理用品中。耶鲁大学医学院妇产科，生殖服务临床教授Mary Jane Minkin博士表示，对于成年人来说，许多人仍然在生殖器或直肠周围使用它来防止出汗，减少因内衣摩擦造成的轻微擦伤。
隶属于世界卫生组织的国际癌症研究机构把爽身粉的主要原料滑石粉列为“可能对人体致癌”的物质，称“人类有限的证据”表明，在生殖器区域使用以滑石粉为主要成分的东西可能是“致癌的”。美国食品和药物管理局表示，可追溯到20世纪60年代的文献表明，滑石粉与卵巢癌之间可能存在关联。
美国癌症协会没有明确说明滑石粉会不会致癌，只是说，人们对滑石粉和癌症之间可能存在关联的最大担忧集中在两类人群身上：一是长期暴露在天然滑石纤维环境下工作的人，如滑石矿工，他们可能是肺癌的高发人群；二是经常在生殖部位使用爽身粉的妇女，她们患卵巢癌的风险可能会增加。
据纽约时报报道，2016年美国癌症研究协会（American Association for Cancer Research）发表的一篇关于非裔美国女性的流行病学研究发现，在私处使用爽身粉的非裔美国女性中，卵巢癌的风险有所增加。研究还表明，滑石粉颗粒吸入人体时可能会产生炎症反应。
怀疑滑石粉与癌症有关联的科学家出言谨慎，基本都会在结论中加上可能二字，但在此前的多起诉讼中，强生公司始终坚持认为，通过全面的研究，没有发现卵巢癌与滑石粉之间的关系。在一份声明中，强生发言人古德里奇表示，尽管公司对受卵巢癌影响的患者感到同情，但科学为强生婴儿爽身粉安全性提供支持。古德里奇表示，公司正在对其他在美国的审判做准备，将会持续捍卫其产品的安全性。
强生公司在其“关于滑石粉的事实”网页上，坚称其婴儿爽身粉并不危险，并列出“关于滑石粉安全性的5个重要事实”的文章。说明成千上万的测试一再证实其滑石粉产品不含石棉，并列举了几项研究，说明使用滑石粉的女性，相对不使用此类产品的女性，患卵巢癌风险并未有明显增加。
另一项经过长期跟踪的研究也没有证明爽身粉与卵巢癌之间存在关联。美国国家癌症研究所（National Cancer Institute）在其官方网站发布的研究报告中得出的结论，“现有的证据不足以证明滑石粉和卵巢癌之间的关系。”Minkin博士也说，基于历史数据的研究不太靠谱，“有些数据没有找到二者之间的联系，其他研究只表现出风险比的小幅增加”。
事实上，相当一部分科学家怀疑，是不是所有粉末长期与女性生殖器官接触，都会导致癌症。2013年的一项研究分析了近2万人，结果发现，那些在下体使用任何类型粉末的人比不使用任何粉末的人患卵巢癌的可能性均高20%到30%。这项研究结果结论是：避免在生殖器上使用粉末类产品，可能是降低卵巢癌发病率的一个策略。
美国弗雷德·哈钦森癌症研究中心卵巢癌研究员Robyn Andersen博士说，由于粉末是由细磨颗粒组成的，它可能能够沿着阴道内的粘膜移动并最终进入卵巢。在那里，粉末可能会导致炎症，最终导致癌症。
可是，2014年发表于美国国家癌症研究所杂志上的一项研究，调查了大约60,000名女性的数据，结果却是，粉末使用和卵巢癌风险之间没有联系。
于是，人们又提出一个问题，是不是由于滑石粉原料中会伴有石棉类杂质，而石棉已被国际公认为致癌物，因此造成了爽身粉致癌。此前，各国各地区对滑石粉作为化妆品原料使用时，均会对其石棉残留物进行严格的控制要求。
强生隐瞒了在爽身粉中含有致癌物石棉的事实？
2018年8月，美国密苏里州圣路易斯市巡回法院的一名法官判决，22名女性对强生公司滑石粉产品（包括强生婴儿爽身粉）包含石棉并造成她们患癌的指控成立，责令强生支付她们5.5亿美元补偿性赔偿，以及41.4亿美元惩罚性赔偿。
此案本身没什么特别，22位女性和他们的家人表示，曾长期使用强生的婴儿爽身粉及其他含滑石粉的美容产品，判决赔偿总额吓人，每个原告并不多。但是，最关键的是，这是第一次在有关强生爽身粉的案子中裁定，不是爽身粉致癌，而是作为杂质的石棉致癌，而且原告律师用很长的法庭辩论时间指控强生公司，至少从上世纪70年代开始，就已经知道其产品中含有石棉，但未对消费者作出警告。
强生公司随即向密苏里州上诉法院提起上诉，除了一些对案件审理程序上的质疑外，强生特别强调，他家爽身粉用的滑石粉，不论是从美国还是中国开采的，都确保安全，不含石棉成分，无数权威机构的检验结果都可以证明。但是，原告方反驳说，强生故意不采用能分析出痕量杂质的“预浓缩”方法来检验，这种方法早在上世纪70年代就被科罗拉多矿业学院发明出来了。
去年12月，路透社刊发了一篇深度调查新闻，揭露强生公司几十年来，一直知晓其婴儿爽身粉可能被石棉杂质污染，强生公司的高管、矿山经理，还有它聘请的科学家、医学专家和律师都对此感到烦恼，却故意不向公众披露。
路透社报道说，1972年至1975年间，强生公司的三家不同的实验室至少进行了三次测试，在该品牌的婴儿爽身粉产品中发现了石棉成分，其中一次测试的报告显示石棉含量“非常高”。然而，强生公司并没有将其告知美国食品和药物管理局(FDA)，甚至在该管理局1976年检测化妆品滑石产品中的石棉含量时，称其在1972年12月至1973年10月期间的“任何样品”中都没有检测到石棉成分。
这篇报道当天直接让大蓝筹强生的股票暴跌10.04%,创下自2002年7月以来的最大单日跌幅，市值蒸发逾400亿美元。强生公司赶紧发表声明回应称，路透社这篇文章是片面的、错误的、煽动性的。简单地说，报道是一个荒谬的阴谋论，这一“阴谋”显然跨越了40多年，还同时由几代全球监管机构、全球最重要的科学家和大学、领先的独立实验室以及强生员工自己精心策划。
至今还可以在强生公司官网上找到这篇长达8页的批驳文件，其核心内容是，强生婴儿爽身粉不但安全而且无石棉。对超过10万名男性和女性的研究表明滑石粉不会导致癌症或相关疾病。监管机构和世界领先实验室进行的数千项独立测试证明，强生公司的婴儿爽身粉从未含有石棉。
但是，这轮关于石棉的指责显然引发了更严重的欺诈问题，这也就是司法部刑事调查的由来。所以，彭博社相关报道发布后，强生公司股价短时间下跌超过4%。
据美国媒体报道，目前华盛顿的一个大陪审团，正在研究有关强生公司内部高管是否对其爽身粉产品中的滑石粉含有可能致癌物质石棉早有知情，却不仅没有向消费者提供这些信息，甚至还在最初检测到了石棉成分后就调整了检测方法。
美国司法部并未对彭博社最新报道做出任何评论。而强生公司发言人厄尼·科尼茨(Ernie Knewitz)在一份电子邮件声明中表示：强生公司今年2月份就已经收到了司法部传票，将全力配合司法部的调查。他再次强调，强生公司的爽身粉不含石棉成分，也不会致癌。这一结论依得到了数十年独立临床数据的支持。
媒体评论认为，这起刑事调查对强生至关重要，如果证明强生有对公众可疑隐瞒健康风险的问题，更大的风波很快就会到来，如果能够证明强生专家的说法公正客观，那么堆在公司法务部面前的上万件索赔诉讼大部分可能直接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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