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0-05 平房乡

大理怪事

图说：从左至右，诗人宋琳、陈东东、张枣

10月1日在常营“咖啡陪你”与媒体人肖海生及作家孙一圣闲坐。肖讲到两件事：一，南方一杂志副总编曾不幸流产，次日即梦见一名小孩前来找她；二，著名诗人宋琳住大理的山水街。好几次，在和妻子一起散步时，都看见一名牵狗的陌生女人。看见他们走过来后，女人转身面对墙壁，开始哭泣。保安自称也见过多次。没有一个人认识这名女子。

我问海生这名牵狗的女人穿古装吗，他说不是。

10月1日当天我和太太飞武汉，将我们载往酒店的滴滴司机讲，小时，他老家（随州某地）的河水清澈见底，现在流水被污，地下水的安全也难保证，人们不得不在家安上净水器。一切皆因有人锯山，也就是从山上锯下大块的石材牟利。一般后八轮的卡车一趟只能运两块这样的石材。据说仅往山上通电就花去几千万元。

10月4日白天在江西省瑞昌市九源乡老家祭祖，通过阅读墓碑，可上溯自己的来历：施坤——宏松——政加——美洪——学榜——道灼。道灼大人以上则不清楚。当夜遇见公安局的艾建宁，他是武宁县鲁溪人。他说我们瑞昌市艾姓正是从武宁祖家迁徙而来，散布在码头镇、范镇、九源乡等地。至于武宁艾姓，则起源于明朝一位金华籍的尚书（也许还是大学士）。出于我们这些后裔难以理解的考虑，这名京官离开北方，到极其遥远的武宁县乡下定居。艾建宁说自己的讲述并不确切。

10月5日将离开瑞昌市前，和堂叔艾宏杰聊天。他有余钱，精力也可以，常去外地探访其他艾姓，到过永丰县、星子县、武宁县、修水县、阳新县、武汉市江夏区。堂叔说我们瑞昌市艾姓起源于肃烈公，是名铁匠。肃烈公落户如今范镇的坳下垄，迁徙至如今车程450公里外的永丰县，不知何故，又迁回至坳下垄。堂叔在坳下垄寻访时，附近张姓一位80余岁的老人说过去此地有地名艾家榜，他是从他们张姓族谱上看见的。肃烈公的一名后裔生育有多人，可查的是二房在仁家拢，三房在李艾的上头，五房在李艾的下头，也就是我们这一支。堂叔说下次我回家时他会把族谱带过来。

“仿佛有一条惊人的，无声的河流在流动。”尼采提及身体时说过这句话。我另外想到，我们李艾如今500余艾姓人，他们的恋爱、生意、仇恨和误以为藏得很深的秘密，都取决于肃烈公似幻如梦又充满危险的迁徙之路，取决于剪径者的仁慈。我们如今看似稳固并且日渐膨胀的世界，正在那羸瘦的马背上摇晃。

2018年12月21日补：今日在香港，和诗人宋琳、陈东东同车赴宴。肖海生曾说过宋琳在大理遇鬼，我向宋琳求证，宋对此首肯，不过表示地址是在台湾村。看来这件事耳闻者不少。诗人陈东东插话：“散个步就碰到，现在被李笠带到瑞典去了。”宋琳说：“反正是见过。现在基本碰不到，除非李笠又（在大理）出现，她才会出现。”台湾村在山脚下，只有十几户人家，人们私下叫它“聊斋”。根据宋琳的描述，这名女鬼幻变过多次，具有多种形象。一夜，他和舌头乐队曾经的成员、人称“亚洲鼓王”的文烽坐在厅里，听见有人敲门。正要去开门，又想到，深更半夜，院门已锁，把守的门卫睡了，来者是怎么进来的。他们隔着纱窗往外看。“就见一个女人站在那，穿着血红色的上装，下装看不见。说我找某某旅馆。可是附近哪里有什么旅馆。”宋琳说。另有一次，宋琳记得很清楚，之前他夫人马僮还对他说：“人走路是有起伏的，鬼就不会，鬼都是飘。”将近午夜，宋琳自外归来，在一丈来宽的坡道处看见一名女子一边打电话一边前行，一会儿飘行到左，一会儿又飘行到右。反反复复。宋心里发毛，但对方所走路线正好是自己也要走的，因此就鼓励自己这一切不过是心理暗示。坡道上方是丁字路口，宋琳和女人分道而行。这会儿宋感觉背后发凉，出于“一定要看一眼”的愿望，他猛然转过头来。发现对方也在瞅他。“相隔也就两米，清清楚楚，是个男的。吓得我脊梁骨发麻，当夜就发烧了。”宋琳说。宋这么说时，从车里扭过头来看我，把我也吓坏了。宋所说之事发生在五六年前。

2018年12月22日补：21日、22日，宋琳两次提到大理怪事频发，遭遇者多。比如美国诗人兼诗歌译者徐贞敏（Jami Proctor-Xu），居大理时梦见洪水大发，浪如山立，巨大的石头在其中翻滚，而山下的村就叫洪下。在座的韩东夫人似乎听过徐讲此事，说：“对，她说了。”又：“亚洲鼓王”文烽的女朋友说见过一种东西，长有毛发，既不像人，又不像动物，极为恐怖。又：传说银箔泉水池上面曾飘荡有一群明朝仕女的身影，至少有两名女士见到。又：有一间怪房，赵野、宋琳、周云蓬、野夫及藏人二毛都住过。野夫在枕下藏有桃木剑，而二毛来后，立即环绕桌子燃烧藏香。住了一夜二毛说去丽江，从此不再归来。又：听说有一川人在租住房卫生间的马桶圈上看见“一圈新鲜的血”，川人找房主人（侯老师）询问，后者说可能是老鼠的血。擦掉后，不久又看见一圈的血。又：宋琳有小师妹曾到台湾村探望他，想去小区后面看看，走了几步就感觉瘆人，匆忙返回。又：宋琳和夫人马僮在某日下午，听见楼上有人的脚步声。又有人说是老鼠过路。

宋琳另提及自己在水边遇见过鬼，不过是在上海苏州河。遇见过两次。

韩东夫人说每次到大理都会做一些奇怪的梦，老梦见漫山遍野都是土拨鼠。

22日，周云蓬提及，他有一位朋友姓王，几天前对他讲了一件事。这王姓者曾和一人在大理宾川县木香坪的草甸搭帐篷过夜，当时下了雨，总听见帐篷外有人说话，具体内容不清。两人胆子挺大，打着手电出来寻找，找了一圈，什么也没看见。周云蓬认识在木香坪看山的八旬老人老李。老李的女儿（自称“木香坪三公主”）跟周讲了一点发生在木香坪的传说：一、1949年前，有土匪在这绑架一个小女孩，撕票了。往后人们总是听见小女孩在原地哭；二、当年有和尚在此地念经。汶川地震发生前半年，和尚声称有数万川人来找他超度。周云蓬去过木香坪，说那周围都是山，中间有一块大草坪，很多小动物跑来跑去。周另听说老有人在苍山失踪。他说：“其实山也不深，人有手机，有现代化通讯设备，就是困在里头出不来。”

宋琳提到的怪房，周云蓬也提到。周和导盲犬住在二层。导盲犬被训练之后，即使是见到陌生人也不叫唤。可是有一晚它不知为何狂吠不止，从叫声里能听出深切的恐惧。“全身都绷紧了。”周云蓬说。“它一定是看见什么东西了，狗能看见。”宋琳说。

2018年12月24日补：在香港帝都酒店一楼吸烟处，朱文的夫人金子说他们家的金毛晚上有时会贴着墙溜边走，金子跟着它，但是什么也看不见。我问：“你们家的狗能看见别的东西啊？”金子说：“狗能看见，很明显地。”提到这条是“男孩儿”的狗，金子赞不绝口，说它能帮自己取快递、钱包。金子并且给我看了它到门口取快递回家的照片。金子另外提到它会数数，会数到一百多。金子说她和它心通。她在心里想，数数，它就做出数数的样子。她在心里说，六，它就拿爪子朝地面拍了六下。朱文说这条金毛是“高材生”。我和朱文都在意大利出版商贝利尼（Andrea Berrini）手里出版过作品。朱文说，贝利尼有一天造访他们家，想对这条狗示好，因此和它对视。“因为他是一双外国人的眼，我们家的狗就完全不接受。”朱文说。

2019年1月3日补：傍晚去和朋友聚，走错路，就在来广营那儿叫车去目的地。司机邹女士开一辆日产天籁，祖籍是安徽人，她提及曾经有一位乘客，自称是北大毕业的人，对不可知的事物保持敬畏，比如狗，我们人的眼睛看不见鬼，不代表狗看不见。

2019年4月15日补：去年11月26日在南京，译林出版社编辑姚燚对我讲：她的同事王某和表姐，在南京住在一起，并且养了一条狗。前段时间因祖父过世，王某回兰州奔丧。返回南京后，她发现，大概有两三个晚上，那条狗在黑夜中对着门发出恐惧的叫喊。“就像屋子里站着一个人。”姚燚这样形容。王某和表姐揿亮灯，并未发现屋内站有谁。“从声音判断，那条狗明显是受到了威胁。”姚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