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3月23日星期三，我前一个晚上没睡好，比平时起得早，8点30分以前就到了办公室，在报价屏幕，各种各样的图表和研究报告前面坐下。离芝加哥谷物市场开盘还有整整两个小时，但我已经感觉到了上涨的兴奋。接了一通让我暂时分心的电话之后，我又重新检查了一下黄豆市场的趋势和早上我所要采取的策略。
前一天5月黄豆以6.11收盘，我在卡片上面做了市场分析，我是这样写的：“如果5月黄豆收盘能够站上6.23或开盘能够跳空到6.23，黄豆市场的趋势就会向上。收盘或跳空开盘到这个水准之上时，我会买入。在这种有力的突破之后，价格会飙涨。”
过去几天的趋势告诉我，长久等待的多头市场突破即将到来，我马上拨电话给我在芝加哥营业现场的人，也证实了营业厅内预期开盘价会大幅上涨。我非得采取行动不可！我挂进了开盘时的买单，往后一躺，深深吸了一口气，等着眼前的绿色屏幕跳出第一根线。（见图10-1）。
图10-1 1983年5月黄豆 （文字：跳空开盘）
3月23日早上，开盘涨势强劲，跳空突破6.23的阻力点。强力突破之后，3个月内价格回调，一度拉回到前一个涨幅的50%左右。短暂的回调证明是空头最后的机会；市场接着发动了惊人的上涨。3个月后，1983年的这次多头趋势，是芝加哥最大的新闻。市价涨了3.75元，每份合约赚18000元。老兄，这可不是小数！
我的这个绝招——在开盘显著的突破缺口建立仓位或加仓交易——是我多年来一直偏爱的战术。这一招有风险存在，不过对积极型的交易者来说，也有潜在的价值。如果跳空开盘的方向和主趋势是一致的，我一般同意用这一招。作为备用战术，如果在宽广的横向盘整有了明显的突破，会出现两种情况，（a）相对于主趋势的反转；或者是（b）主趋势的继续。跳空开盘如果明显与行进中的主趋势相反，我在买入或卖出时会十分小心谨慎，因为这些缺口往往是营业现场交易者故意做的“陷阱”，引诱经纪行投机客建立错误的仓位。这种激进的反趋势跳空缺口看起来诱人，不过最好是留给经验老道的专业交易者去做，因为如果所做的交易突然变坏，他们有本事快速出场。
5月黄豆以6.265开盘，空头很倒霉。在我等待交易报告的时候，心思不禁飘回到10年前，当时我是第一次看见在突破缺口进场的操作方式。教我突破缺口交易方法的是迈克·葛林老师，他是纽约商品交易所里面十分精明，作风大胆积极的现场交易者。当时是70年代初，我刚成为纽约商品交易所的新会员，经常走进交易所，到场内研究交易时的情况。我总是瞪大双眼，看着葛林挤在做黄铜期货的人群当中，身体和声音扭曲到极点，在开盘时买入……50手……100手……150手。那是个多头市场，葛林很清楚。他看起来就像是个大师，很有耐心地等候他那经过千锤百炼的直觉告诉他，每一次的回调气数竭尽，基本的多头趋势就要再次展示雄风。这个时候，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会一跳而起——“买50手……买100手……买150手。”
知道何时不要交易，很有耐心地等候在一边，直到正确的时候才进场——是交易者所面对最艰难的挑战之一。但是如果你想进入赢家的行列，这一点非常重要。曾经有过无数的日子，我内心的冲动强烈到要逼我多做一点，使我不得不想想办法，好让自己不要下单。我的办法有以下几种：
把利弗莫尔的名言贴在下单专用的电话上面：“钱是坐着赚来的，不是靠交易赚来的。”
放一本航海杂志在我的桌子上面（通常这就足够让我的大脑不再去想一些不必要的交易）。
真的没办法忍耐时，只好暂时离开办公室，到外面走一走，或者跟曼哈斯湾里的比目鱼，海豚或其它任何东西较量一下。
有好多次，次数比我敢承认的还多，我都太早平掉全部或部分的赚钱仓位，有些时候，则是完全错过某个行情，只好眼睁睁地在外面看着别人大玩特玩，等待下一次的回调再进场。我曾经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偷偷注意铜和银的趋势，（上班的时间）一点事情也没做，结果因为吃零食而胖了8磅，最后才在一次小回调中重新进场。虽然如此，简单的真理依然是：成功的交易者永远严守纪律，在场外保持客观的态度，直到他能往主趋势行进的方向进场为止。即使在那个时候，你还是要小心翼翼，不要被到毫无章法的市场陷害，因为有可能是没经验的投机者，莫名其妙下了一张大单子造成市场变化。即使你是往趋势行进的方向交易，在不可避免的价格回调（反弹）期间，你更要严守纪律和发挥耐心。回调（反弹）是现场交易者和商业公司造成的，目的在于洗出心志不坚的持有者，以便给自己创造更多的财富。
期货交易老是会给大部分投机者造成很悲惨的命运，这是件非常遗憾的事情。大体来说，交易者的表现应该会比帐面上显示的要好才是。他们的不佳表现，主要的原因是缺乏纪律，而这不可避免地会造成信心不足。讲到这一点，我就想起跟圣地牙哥F博士在电话中交谈的往事。F博士说，他建立了个债券多头仓，问我接下来该怎么做。我知道他从好几个星期前就从很低的价位做多到当时，所以那个仓位已经有很高的帐面利润。我反问他：“喂，为什么要我告诉你该怎么处理你的仓位？你老兄已经够聪明的了，要不然怎么会在这波多头趋势开始发动的时候就上了车，而且一直持有到今天都没放手？只要依照你原来相同的直觉或同样的技巧去做，应该没问题。更何况，我错过了这一波多头市场，等到大涨突破后，我一直在等回调40%或50%，却都没等到，之后就没上过车。”
事实上，F博士这几个星期以来，一直被财经报纸上相互矛盾的消息弄得心神不宁。我把他目前的症状诊断为患了极度缺乏信心。经过短暂的谈话，给他打了气，并给他开了药方，要他休息几天，再回到画图桌，对市场做个客观的分析，而且一定要严守纪律，遵守顺势而为的交易策略。
因为缺乏纪律，以至利润不多的，不仅仅是经纪行的投机者和专业交易者。约30年来，我观察到一个非常反常的现象，也就是商品生产商的市场判断老是跟商品最终的价格趋势不合。生产商总是比市场所允许的要乐观些。1983年夏，我跟中西部很多玉米农民谈过。这些农民的收成展望十分凄惨——种植面积缩小，收成率降低，作物发育不全。谁能比这些实际种植玉米的人更了解收成的状况呢？所有这些，不正是大利好消息吗？显然我们这些投机者逮到了大好机会，可以趁即将来临的作物灾难大捞一笔。但是，有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发生了，也就是市场反而下跌了60分，不只是做多的投机者，中西部的农民也很吃惊。因为在做多玉米市场而惨遭杀害的投机者里，不少正是中西部的农民。
事实上，商品生产商，特别是农作物的生产者，对于自己的市场持过分看多的态度，似乎已是个通病，原因出在他们栽种地区的作物生长或气候状况，当地政治人士对明天会更好的看法，或者纯属一厢情愿的想法，都过分偏向乐观。很遗憾的，到了作物最后收成的时刻，严重的避险卖压出现时，这些看多的期望往往转差，价格便一路下滑。
有时，普遍性的多头期望，会使整个生产商产生如痴如醉的想法：如果预期中的价格涨势实际上不但没有出现，而且节节下跌，生产商便会面临灾难性的打击。讲到这，我们就想起70年代中期缅因州的马铃薯市场——从这里，我们得到一个客观的教训：不管是投机性交易，还是避险交易，进出任何市场都要严守纪律。那时，纽约商业交易所里缅因州马铃薯的投机性交易简直到了无法无天，漫无节制的地步。保证金很低（你可以用低到200元甚至更少的钱交易一份合约），甚至于交易所的会员会费也很低（我用约1800元的价格买到纽约商业交易所的会员资格）。在这个环境下，有经验的农民，往来的银行家和经纪人，创造了一个很令人惊讶的策略，并给它取了个特别的名称，叫做德州避险。
主攻财务的大学生都知道，银行提供融资给农民之前，会要求全部作物或至少一大部分的作物须做防止损失的避险。缅因州的农民这么做了——他们在交易所里买入了大量的4月和5月马铃薯期货，用以对冲自己作物的风险。“买”期货？等等，这听起来似乎不太对劲。如果他们做多地里的作物，那他们不是该“卖”期货来避险吗？没错，他们应该卖。（完了！）
想想看，竟有那么多马铃薯农民买期货来对冲风险。这也能叫避险吗？当然，经纪行的专家也买入并且在多头仓上加仓交易，想在预期到来的多头市场大捞一笔，发点横财。每份期货合约只要有买方，就必然有卖方。那么，既然该卖期货的人都买了期货，那么谁会笨得去卖并大量做空？他们是有钱又有经验的贸易公司以及专业交易者，就是他们。
结果不言而喻。我们不妨想象一下，一艘轮船，本来就超载了，一开始就显得很不稳定，突然间所有的乘客都挤到船的同一边（“卖”出时），自然会翻船。马铃薯市场的情况就是这个样子，“扑通”落水声之后，那些人身上不是海水，而是背了一身的赤字！商业银行和大农户没有忘记这个教训，他们此后懂得对冲风险必须遵守严格和客观的纪律。
如果交易者手头上有两个仓位，为了保卫逆势的亏钱仓位，而平掉顺势的赚钱仓位，其结果也是不言而喻。不过这里我想多说一点。不久前，K打电话给我，问我对原木有什么看法，我答说：“原木嘛，是种棒透了的建材，可以盖房子、造船、做家具……甚至可以切成漂亮的小玩具和动物图形。”
K想知道的当然不是这些。我对原木市场有什么看法？他那笔现有90000元损失的庞大多头仓该如何处理（没错，是做多，而且当然是逆势交易的）？我告诉他，每当我想到要做原木之前，我都会先找个舒适的地方躺下来，直到感觉过了再说。这个市场人气太淡，不是我喜欢的那一种，而且它的趋势似乎总是不牢靠，容易受到扭曲，波动太激烈。简而言之，我认为原木市场不做也罢。事实上，我对原木的态度，应该不会叫他吃惊才是。我给过他同样的劝告，但他充耳不闻，最后竟然套牢在逆势的亏钱仓位中。讲到这，K非常懊悔，坦承他刚卖掉11月黄豆：11月黄豆他顺势交易，利润很不错，但是为了保卫亏钱的原木合约（缴保证金），不得不脱手。我给K的忠告很直截了当——平掉原木，买回黄豆。
他的反应不出我的意料——原木的亏损现在已经太大了，他要等到强劲反弹才平掉。“我怎能现在用这种价格平掉原木？”他一再重复。“很简单，”我说，“你只要拿起电话，打给你的经纪人，告诉他用市价平掉所有的原木的仓位，就这么办。”
很不幸的，K不理会我的忠告，还是持有原木仓。我的忠告并不是基于什么了不起的市场洞察力，而是根据历久弥新，千锤百炼的投资名言——有利润的仓位要持有，发生损失的仓位要平掉。通过电话后3个月的期间内，原木又跌了27.00元，被他平掉的黄豆涨了1.60元。要是K退出原木，买回黄豆，原来的损失可以捞回，而不必在原来的90000元损失上再发生更多的损失。
人性和我们一般的商业本能，可能是商品交易游戏中最难缠的敌人。为什么投机者老是在上涨趋势的市场中见反弹就卖，在下跌趋势中见跌就买，而不顾这种做法已经一而再，再而三给他们造成损失？上面所说的那通电话过后不久，我注意到11月黄豆在一段价格上扬的期间过后，出现了我从未见过的惊人趋势。开盘时以涨停9.35报出，几个小时内，跌了约55分，相当于平均每份2750，价格掉到了8.80。事实上，整个交易日内，市价来回相差40到60分，有时候，很短的时间内报价会3——5分地递增，盘中来回振荡。硝烟过后，当天的收盘价涨了20分。给投机者造成的损失高达数千万元。价格怎会振荡这么诡异？事后分析发现，原来有多得超乎寻常的经纪行投机者大玩找头部的游戏，想在市场崩溃前，在准确的时点做空。事实上，在期货交易史上，多的是“聪明”的交易者，在错误的头部和底部一头栽进市场，尸骨无存。他们逢高就卖，见低就买，理由很简单，因为他们没有耐心，做分析的时候缺乏理性，而且市场涨跌太多，太快。还有些交易者一头栽进逆势快速移动的趋势中，原因是他太早平掉顺势而为的仓位，现在在场外见到市场仍持续原来的趋势，心有不甘，想从反向交易中赚回一些钱，给自己找台阶下。
很遗憾的，我本人也是这方面的“专家”。在我各种各样不可宽恕的交易中，找黄豆期货的头部最为突出。因此，每当我听到有人讨论如何合理建仓时，他们会问：“我能承受多少亏损呢？”我的回答是：“找一个数字，写个很大的数字，这就是你愿意亏损的数字。”
事实上，这个游戏发生在70年代初，但是我记忆犹新。那是一般投机者所犯的错误之一。1972年，市场狂热的时候，我“逮”到黄豆市场两次——首先，我在10.30左右买入黄豆油，几个星期后在11.30卖出。我自己想：赚的还真不少。卖掉之后，市价继续“小”涨到17.00……但没有带我同行。记得一部叫做《邮差总按两次铃》的老电影吗？显然我是个多么容易满足的交易者，因为不久之后，我在3.19处买入5月黄豆，3.22加仓，3.24再加仓，3.36时全部平掉——就在黄豆创纪录的大多头趋势开始发动之前！
3.36卖掉之后，我看着市场疯狂地，前所未闻地，难以置信地继续上升到8.59，我“知道”，时机已经成熟，可以好好做空了。价格超过了我“算出”的最上限，所有的技术指标（除了一种，我们马上会谈到）都大叫“超买”，而且以前黄豆的多头市场都在5，6月做头反转。所以嘛，我在8.58左右建立了7月黄豆一个小小的空头仓，而且决定在初步的仓位有不错的利润之前，绝不加仓交易（至少我做对了某些事）。我也决定，要是市场转坏，绝不要在市场内待太久，如果空头仓证明是错误的，那我会把空头仓平掉。这正是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我所做的事情也是如此。仅仅两个星期之后，我就平掉了空头仓，每份合约损失15930元。然后市场很快涨到了，你相信吗，13。
诸君下一次有冲动，想要脱离严守纪律的交易策略，改用自己一厢情愿的梦想时，或者想在动能十足的趋势市场中找逆势交易的头部或底部时，必须记住我这个惨痛（以及有点尴尬）的教训。哦，对了，前面我所说的技术指标，除了一种之外，其它都是看空的，那到底是什么？那就是趋势仍然向上！
谈到成功的交易需要严守纪律时，到目前为止，我都是根据自己的经验阐述自己的观点，这些经验包括我在美林公司当业务员4年，当市场分析师3年，某家清算公司总裁和营运主管7年，另外很多年干基金经理。除了有7年是几个交易所的会员之外，我唯一的在交易所经验是（a）亲自到营业厅观察交易情况，以及（b）曾在纽约商品交易所试填一张简单的50手铜的委托单，但没成功。因此，我想，有些读者可能有兴趣听听芝加哥一些成功和能干的营业厅经纪人如何谈论期货交易中的纪律性。
《FIA评论》杂志是期货工业协会出版的，他们接受订阅。1987年1/2月号有一篇很有趣的访问，访问了4位营业厅交易者，文章的名称是《营业厅交易者谈交易计划所需的纪律》。接受访问的每个人，在营业厅内都有各自不同的专业领域——其中一位是营业厅经纪人，替别人或公司填交单子；一个是套利者，交易的是差价，从两个相关市场间的价格变化中套取利润；一个是做短线的，在非常短的时间内做短线，这种人对营业厅的流动性很有帮助，所做的仓位很少留到明天；第四个是趋势交易者，他自己说，他找的是“长期趋势中赚大钱的买卖”。
以下是这些人对交易纪律的谈话。
套利客：“我成为芝加哥期货交易所会员9年的时间里，发现最重要事情是，会员要成功……我不认为对市场的认识比得上对自己的认识。讲明白一点，我谈的是自律。”
短线者：“任何交易的关键在于纪律。我不在意那是长期的投机，还是争分夺秒的做短线，你一定要按照一定的规则去交易，尽快承认自己的损失。我犯过错，我们全都犯过错。比如说，事先我们会告诉自己，现在要买某些东西，只要对自己不利4档，我就要出场。等到市场真的对自己不利4档我们又会告诉自己，再等一下看看（而没有马上出场），结果4档变成了40档。总而言之，基本要求是一定要守纪律，遵守游戏计划。”
仓位交易者：“仓位交易者也要严守纪律。在他建立仓位之初，就必须知道在什么地方要带着损失出场。大致来说，仓位交易者要能勇于接受特定的损失，就像短线者一样落落大方。他必须严守纪律。他必须坐在那里，看到市场趋势对他不利时还能够说：我总是会把止损写在单子上，用这种方式，我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出场了。等到出场后，我会用另一种观点看这个市场，做另一个决定，决定要不要再回去或不再进场。”
营业厅经纪人：“营业厅经纪人必须严守纪律，知道在某一个特定的价格水准，技术交易可能会怎么做，以及他所做的每一个市场，支撑在哪里，压力又在哪里。他不能为一时的激情给冲昏了头，而且必须知道各种消息会对市场和它的趋势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总而言之，不管你选择交易什么，或者你选择要用什么方法交易，这些经验老到的营业厅经纪人建议你一定要有一套计划。在这套计划里面，必须有一个紧急逃生点，使你的损失能在控制之下。而且，非常重要的一点是，你必须严守纪律，遵守你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