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知音”到“弥赛亚”,张亚东的音乐启蒙

最近我的好朋友张亚东因为一句“特别好”成了“网红”,其实他一直很红,只是亚东为人处事非常低调谦逊,一直甘居幕后,从不喜欢抛头露面,相信上综艺节目是一件让他非常难受的事情,但是我也很高兴地看到,有更多年轻人从他身上感受到在中国音乐圈里少有的,那种对于音乐的信仰和真诚,和对于音乐人的尊重和善意。

平时我们之间有一种像亲兄弟一样情谊,也许是因为我们两个人的名字的英文字母缩写都是ZYD,这好像平添了一份默契。其实亚东在北京音乐圈里是后来的新人,我最早认识他是在1997年,那时候在西城育德胡同的有待唱片店是北京少有的几家卖正版CD的唱片店,有一天店员跟我说有一个高高瘦瘦的人来店里,一定要买挂在墙上的The Cure(治疗乐队)的海报,那幅巨大的海报是我历尽千辛万苦从香港背回来的镇店之宝,店员说那人来了好几次,后来我还是把那幅海报卖给了他,我觉得这一定是一个非常热爱音乐并且非常执着的人,我们也就因此成为了好朋友。

和亚东一见如故是因为我们对音乐共同的品味和爱好,也是因为我们有差不多的脾气和秉性,90年代我们俩被人戏称是“北京十大不靠谱青年”,主要是因为我们的作息时间和一般人不一样,所以约会总是迟到,不过另外八个一直不知道是谁。

2001年2月我和沈黎晖张亚东一起在英国伦敦威斯敏斯特大学音乐商业学院进修一个月

我非常欣赏亚东的才华,我觉得当年这位来自山西大同的年轻人的出现,改变了整个90年代的中国乐坛,他让主流音乐变得更有独立的品位和审美,让另类音乐更加流行,更容易被大众接受。但是最近很长一段时间里,我觉得亚东一直闷闷不乐,他玩摄影搞绘画却不做音乐,外人看上去他好像自得其乐,但是其实我感觉那是他对于这个时代的一种无声的抗议,就像一位伟大的雕刻家遇不到一块美玉,我想这也许是他内心最大的悲哀吧。

前两天有一个记者来采访我,因为他们在做一篇张亚东的专题文章,这让我想起来当年我在北京音乐台的节目《我的音乐生活》曾经做过一次张亚东的专访,那是在15年前,在亚东左家庄的家里,我们聊了聊他的音乐生活,破天荒的他竟然说了很多话,15年后再听,我觉得就是三个字:“特别好“!

Q&A

有待 x 张亚东

音乐伴随着我们每一个人的成长,从你拥有的第一张唱片,到让你最难忘的一首歌曲,音符记录下了岁月的痕迹,了解一个人听音乐的历程,就是了解一个人的生命轨迹,甚至于是体验一代人的成长经历,那些在你生命不同时期出现过的音符,就成为了你生命的配乐,“The Soundtrack of My Life”,欢迎进入我的音乐生活。

有待:我们都很想知道作为一个创作音乐的人,同时又是一位非常优秀的流行音乐制作人,你平常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都是听什么样的音乐的呢?亚东给我们介绍一下你的音乐生活!

亚东:其实要是让我说起我的音乐生活可能比较难讲,因为我基本上是成天都在听音乐,听了特别特别多不同领域的音乐,只要音乐我就喜欢,好像音乐就是我全部的事情,所以好像想起来非常困难,因为在好多音乐里每一个都很喜欢。

有待:在你小的时候都接受过什么样的音乐训练呢?

亚东:最早小的时候主要是在老家学民乐,学扬琴还有二胡,小的时候因为我妈是唱戏的,晋剧,所以我跟她在一起在团里,基本上是非常喜欢民乐。

有待:那个时候给你留下印象最深的音乐是什么呢?

亚东:慢慢地好像在上初中的时候,看了一部国内的电影叫《知音》,当时那里面的歌曲对我触动非常大,我觉得可能是在我小的时候第一次理解一种情感而听一个音乐,不仅仅是为了兴趣或者其它什么,就是《知音》的那首主题歌,所以我到后来都一直喜欢一个叫王酩的作曲家,他写过很多像《难忘今宵》什么的歌,其实我小时候受过很多民乐的那种训练,所以比较喜欢那样的音乐。

1981年上映的电影《知音》主题曲由王酩作曲,华而时填词,李谷一演唱

有待:其实我和你一样也是在初中看了这部电影之后,被这首歌曲里面的一种情感打动,我还记得在我的课桌上刻上“高山流水”四个字。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古典音乐产生兴趣的呢?

亚东:再后来我就开始学习大提琴,从那个时候开始对古典音乐着迷,其实说到古典音乐,我觉得对我来说未必一定是多么高深,多么复杂的,只是说非常喜欢那种感觉,我觉得非常的自然,可能因为年代的关系,古典音乐都非常缓慢,它可能到达一个高潮之前要铺陈很多很多东西,所以给你一种很宁静的感觉,被它带进去的一种情感,像这个亨德尔的《弥赛亚》其实是我觉得我听音乐最重视的一种,音乐给我的感染力,就是音乐响起来以后我自己会完全被它所控制,我第一次听到这首《弥赛亚》的时候,感觉瞬间灵魂完全完全被清洗了一样。

我为什么会选择这首乐曲,是因为我曾经和国内的艺术团,和少数民族的小女孩一起去过法国一个音乐节,当她们在教堂里唱起云南的那些民歌,我觉得我真的是在那个环境听到深受感动的一种声音,觉得自己瞬间身体都变轻了,是因为我觉得,任何一种好的音乐,其实需要的是人在一个合适的时间和合适的地点去欣赏,所以我特别迷恋古典音乐的那一种情结。

Handel: Messiah(亨德尔:弥赛亚)

有待:你早期对于古典音乐的迷恋,对于你后来创作和制作流行音乐有什么影响和帮助呢?

亚东:我觉得,其实这是非常矛盾的一个事情,因为就像古典音乐是它的时代造成的,可能那时候人们的生活节奏很缓慢,如果很快速的东西大家来不及反应,而现在的时代一切都变得非常非常快,很显然有些东西在现在是不太合时宜的,那就没有办法。

其实我觉得“我的音乐生活”和“我的音乐工作”要区别对待,因为我觉得大多数时候,你不能把你自己的理想去带到工作里,工作需要的是立马可见的那种效果,而且我觉得现在我们听到的大多数的音乐我认为是垃圾居多,包括自己有的时候也会制造垃圾,因为没有办法,因为我就是生活在一个这样的时代。

那么作为我喜欢的音乐就完全不同了,其实我的很多想法都会在我的工作里去体现,像是在制作王菲的《寓言》的时候,我其实想在《寓言》的那张专辑里体现我喜欢的音乐的一种情结,可是基本上来说呢,可能市场也不会理解或者有什么反应,这就像是我喜欢的古典音乐,虽然很好,但是现在懂得欣赏它的人变得越来越少,是因为的确有一个节奏的问题。

这张专辑里大部分歌曲是亚东在意大利创作的,后来我们一起在英国乡村Peter Gabriel的Real World录音棚做的后期

有待:音乐对于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亚东:如果生活里没有音乐我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在我看来可能是暗淡无光的,因为对我个人来说,我理解的音乐就像是一种宗教一样,是我完全的信仰,是我自己置身在这个人群里,我觉得唯一一个能够使我感到有奇迹的东西,就像是一个上帝的声音一样,音乐在我认为是至高无上的,在我看来它随时都可以带我去到任何的地方,所以音乐在我看来是生活里最重要的东西。

有待:那么你有没有你自己非常欣赏的音乐家呢?

亚东:在国内有我刚才提到的王酩,我不介意他写多大的篇幅或者多小的篇幅的作品,比如像一个日本的叫武满彻的人,还有像坂本龙一,这都是我很喜欢的音乐家,其实坂本龙一也是用很简单的东方元素,但是因为他有深厚的古典音乐以及爵士乐的影响在他身上,所以我觉得他算是能够感动我的音乐家,其实感动也是分层面的,音乐的力量也是分层面的,就像我非常喜欢巴赫,在古典音乐领域非常非常伟大的一位音乐家,他曾经有过一句话说,“是我发现了音乐不是我创造了它”,我觉得很多的音乐其实是在天地间早就存在的,需要你去发现,需要你去找的它。

有的时候我不敢说你看,我写了这么一首歌有多么好,因为我是听着无数的音乐走过来的,我觉得我承接了上一代音乐家身上的所有的优点,其实我所有的音乐的知识都是来自于我对其他人的模仿,所以有的时候真的觉得可能音乐有一个它的“律 ”,用简单的话说就是它有自身的一个气场,一个韵律,一个运气,就是你必须要抓到它,当你捕捉到那个东西的时候,你才会觉得痛快淋漓,甚至是具有很强的感染力。

音乐很奇怪,它不是纯技术的,你有多好的技术就能写出多好的作品,不是,有很多音乐家根本就不懂谱子的,但是这不能阻挡它成为一名音乐家创造出感人至深的音乐,我觉得就是“发现”那个东西比较重要。

肖邦,欧洲19世纪浪漫主义音乐的代表人物,被誉为“钢琴诗人”

我比较喜欢古典音乐里除了巴赫,其实我最喜欢的是肖邦,肖邦的音乐在当时就像是小品一样,他在古典音乐里不算是多么了不起的人物,但是我认为他的情感是我最喜欢的,我听他的音乐的时候真的就想象他在深夜里的样子,就像他的《夜曲》,在我弹奏的时候就非常想了解他当时心里在想什么,是很令人感动的一种音乐,当然后来我就更加喜欢。

我觉得每一个人都会有一个在技术上不断提升的过程,就是当情感上最重要的,可能每一个人喜欢音乐学习音乐都是由情所致,觉得有情感投入,当你掌握了这个东西的时候,你就会觉得渴望获得更多的技巧,不然你就就无法到达你想要去的地方,比如说像古典音乐里的拉威尔,还有德彪西,是他们首先用很多跟传统相悖的东西,比如平行五八度什么的在拉威尔和德彪西的年代已经不是问题,那么他们创造出来的音乐更加像是JAZZ一样,更加的宽广。

这么多年以来我也是听音乐一直随着自己的兴趣,就是我觉得最近自己缺什么,我觉得哪些方面是我的弱项,我可能去听一系列这样的东西,但是发现到最后,当你掌握所有的东西的时候,你还是得回到自己的内心,问你自己,你究竟想做什么,你是谁,从哪里来的,你对你自己最基本的情感,你的家人亲情,你对故乡,对很多东西的情感,我觉得最终还是要回到自身的上面来,运用你学到的东西,重新挖掘自身的那种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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