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美留学:“低龄化的”的热潮与困境

教育部发布的统计数据显示,2018年,我国出国留学人数达66.21万人,相比2017年增长8.83%。由于国内升学考试竞争激烈,加之人民收入水平提高、信息渠道多样化和信息获取成本降低,越来越多的家长选择把年幼的孩子送出国门,接受外国的基础教育,“留学低龄化”已然成为一股不可忽视的潮流。我们以美国的低龄留学群体为例,采用访谈和数据分析相结合的方式,为您勾勒留学低龄化现象的真实状况。

来自大连的Susan是一位陪读妈妈。7年前,她和丈夫决定把读初中的女儿和读小学的儿子送到美国读书。女儿读小学伊始,就因为写作业慢、学习效率低而跟不上学习进度,读初中后,成绩更是滑到班级倒数第二;儿子仍然“最喜欢体育音乐美术,最讨厌数学语文英语”。出于对儿女无法适应国内教育环境的担忧,在女儿初一结束后,Susan和丈夫做出了送两个孩子出国读书的决定。

Susan的孩子是60.84万中国赴海外留学生中的两个,而这两个孩子背后,是一个越来越庞大的群体。低龄化,已经成为这个群体最显眼的标签。

·留学群体正在逐步低龄化·

国务院参事、中国与全球化智库理事长王辉耀在《2012中国留学发展报告》中提出,留学低龄化是指“从出国留学年龄上看,打破以往留学年龄界限,主要以初、高中学生为主,选择出国接受外国教育”。近两年中国留学生从本科向下继续延伸,集中在以美国、加拿大为主的英语国家。在世界主要英语留学目的国,中国基础教育阶段留学生占比都位居同阶段国际学生第一位。

相比此前出国留学几乎清一色地集中于高等教育阶段,近年来,中小学阶段出国留学人数急剧增加,2017年出国读高中(及以下)的学生占当年所有出国留学学生的36%,而在2013年,这一数字还不到23%。

高中及以下留学生占比;数据来源:前瞻产业研究院 美国国土安全局(DHS)和美国教育协会(IIE)2017年发布的监测数据显示,在美国就读K12(注:K12是美国基础教育的统称,K代表Kindergarten幼儿园,12代表12年级,也就是我国的高三)阶段教育的中国学生人数增长迅速:十年间赴美就读高中的中国学生人数增长高达98.6倍,远超研究生阶段教育的1.6倍和本科阶段的14倍。2016年在美留学的中学生中,来自中国的学生达到33275人,占美国该学年国际中学生总量的41%,较2012-2013学年增长了48%,超过了学位学生和交换学生总数12%的增长速度。

中国中学生在美国入学的数量变化(2012-2016);数据来源:Christine Farrugia,Ph.D.,Globally Mobile Youyh-Trends in International Secondary Students in the United States(2013-2016),IIE

·低龄化留学群体在美如何分布?·

年级分布:更多人偏好9年级

女儿初二时,Susan让她每天只上半天课,下午的时间完全用来学习英文。恶补了一年英语后,女儿从美国的9年级(国内初三,美国高一)正式开始留学生涯。

不光是Susan的女儿,更多的孩子选择在9年级申请入学,“9年级”已成为入读美国中学的标志性时间节点。

和国内中学教育不同,美国的初中实行两年制,高中实行四年制。对比新东方前途出国2017年和2018年发布的申请数据,约有半数学生申请9年级,读初中和小学的人数由10%上涨到17%。这意味着越来越多的中国家庭开始尝试低年级申请,提早送孩子进入美国教育系统学习,为申请更好的高中和大学做准备。

申请年级分布;数据来源:新东方《2019中国留学白皮书》

学校分布:公立学校为主,私立学校受到青睐

不仅学制不同,美国中学的所有制也不同于国内。国内虽然也有私立中学,但仍以公立中学为主导。美国的私立寄宿中学以贵族化的精英教育为主,采用小班授课模式,加之24小时封闭式教育,深受中国家庭青睐。

数据显示,入读美国寄宿中学的学生比例由2017年的13.51%增长至2018年的30.25%。但由于寄宿学校数量少,招收人数有限,因此申请竞争非常激烈。

申请学校类型;数据来源:新东方《2019中国留学白皮书》 James是上海某民办中学的初三学生,今年同时被怀俄明高中(Wyoming Seminary)、库欣学院(Cushing Academy)、达林顿学校(Darlington School)等多所美国顶尖中学录取。其中,他打算就读的怀俄明高中就是宾夕法尼亚州一所顶尖的寄宿学校。

申请过程是曲折而漫长的——James花一个月的时间写申请文书,又花一个月的时间投文书,前后考了5次托福,“第四次考托福的时候只有95,(分数)一直卡着上不去,还要在保证托福成绩的情况下去准备SSAT(注:Secondary School Admission Test,美国中学入学考试,主要测量学生的数学、语文以及阅读理解能力,考察考生的逻辑思维和发展潜力),压力也是比较大的。”

地域分布:加州仍为优势地区,其他地区增长明显

和往年一样,赴美读中学的中国学生主要集中于加利福尼亚州(以下简称加州)。2018年秋季入学的中国留学生中,有17%选择加州,其次是宾夕法尼亚州(11%)、康涅狄格州(8%)、佛罗里达州(7%)。

针对西部加州和东北部地区择校过度集中的趋势,越来越多的中国家庭考虑避开激烈的竞争,转而申请南部、中西部和五大湖地区的优质中学。其中,申请德克萨斯州(以下简称德州)与俄亥俄州院校的学生人数有明显增长。

(此处在网页中是交互地图,这里插入的是截图,本作品 网页链接) 德州教育资源丰富,其中厄内斯独立学区(Eanes Independent School District)在全美最好的20个学区中排名第二。且德州为留学生开出了良好政策,中国学生在德州就读超过3年且获得德州中学毕业文凭,即可享受州内公立大学录取的绿色通道,同时以本州学生待遇缴纳学费。2018年,入读德州中学的中国学生数量增长了2%。

来自广州的Sylvia是威利学校(The Village School,一所位于德州休斯顿西部的寄宿学校)的一名十二年级生。“我在威利发掘了许多爱好,也得到了很多个人能力提升的机会。”

在这三年中,Sylvia练习了以前从未接触过的拳击;参加了Ted-ed club,负责社交媒体宣传;学习了以前没接触过的中提琴,现在在学校管弦乐队训练;参加了学校的女子橄榄球队;参加了Nord Anglia(注:诺德安达,全球最大贵族学校集团)组织的坦桑尼亚国际志愿项目……与此同时,她还是住宿生leadership的主负责人和学校司法委员会的核心成员。

“回头看看,因为学校的资源很丰富,自己做的事情还挺多的。”

但并非所有人都能像Sylvia这样很快适应在国外的生活。在宾夕法尼亚州读8年级的Eva虽然入校快一年,但是由于语言不通,上课听不懂老师在说什么,小组作业没有人和她一组,每天的生活就是孤零零的坐着,没有人可以说话。“我感觉很对不起爸妈花了那么多钱让我出国,我每天都在想要回国,但是从来不敢说。”语言的差异、大量花费的支出和来自于父母的期望让这些孩子愈发压抑和痛苦。

·反思:留学门槛在升高,文化断层需警惕·

随着申请人数不断增长,竞争日趋激烈,学生整体的考试成绩普遍提升,近年来,为了平衡各个地区国际留学生之间的比例平衡,大部分美国中学特别是优质的寄宿中学和走读中学都提升了对亚裔学生标准化语言成绩的要求。以排名TOP30的北野山中学(Northfield Mount Hermon School)为例,2008年前后,申请该校者提交50分以上的SLEP(注:Secondary Level English Proficiency Test,中学生程度英语水平考试,针对母语为非英语国家的学生)成绩即可申请;2016年以后,托福成绩需达到105分以上才更有竞争力。

SLEP考试成绩分布占比

2017年

2018年

数据来源:新东方《2019中国留学白皮书》

与此同时,TOEFL Junior(注:即“初中托福”或者“小托福”,是美国教育考试服务中心专为全球11-15岁中小学生开发的权威英语能力测试,满分为900,为将来参加托福考试提供权威指导)分数在751-800分的学生比例从27.27%提升至32.75%,这些学生在参加后来的托福考试中,考取90-120高分者的比例从18.08%提升至33.91%,足见竞争之激烈。越来越高的要求致使年幼的留学生们背负了更大的压力,入境前后高强度的语言培训和考试成了绕不开的课题。

七年前Susan送儿女出国是因为孩子们“实在适应不了国内的教育环境”,而且,她和丈夫的收入也足够维持孩子们在美国的开销。

Susan给出的理由很有代表性,而事实上,造成留学低龄化的原因不止这两个。

从内在因素看,国内升学考试竞争激烈,教育模式相对单一,优质教育资源分布不平衡,加之各地国际学校、国际班如同雨后春笋般开办,在一定程度上加剧了家长送年幼孩子出国留学的趋势。除了学生的选择之外,中产阶级家长数量增多、学历和收入随着经济增长大幅提升也是留学低龄化加剧的重要原因。

从外在因素看,国外政策特别是签证政策放宽,针对国际生的奖学金和实习资助计划也成为促进低龄留学的助推剂。

但是,这一因素常常会受到留学国家政策收紧的影响。6月3日,在中美贸易战持续升级的大背景下,教育部发布2019年第1号留学预警。预警指出,一段时间来,中方部分赴美留学人员的签证受到限制,出现签证审查周期延长、有效期缩短以及拒签率上升的情况,对此,教育部“提醒广大学生学者出国留学前加强风险评估”。

现在,Susan的女儿在美国一所全球Top30的大学读大三。虽然女儿已经基本适应了现在的环境,但Susan同时也认为,把孩子从小送出国不一定能解决所有的问题,甚至会带来新的问题。比如,七年里一家四口“从来没有过过一个团圆年”;再比如,孩子和自己“越来越没有共同语言”。

Susan家这种反向的“文化休克”不是个例。国际教育教学委员会董事会成员李德泉认为,“还有一个问题是文化断层。当小留学生终于学业有成,毕业工作时,他们往往还要克服自身的另一大障碍——对自己身份和本民族文化的认同。”

针对留学低龄化现象,教育部留学服务中心主任助理兼国际合作处处长车伟民直言,“未成年人出国留学,恐怕还是弊大于利”。教育部新闻发言人续梅也曾表示:“教育部不鼓励、不赞成低龄孩子出国留学。孩子比较小,自理能力不足,希望广大家长和孩子能够全面分析,科学理性地做出选择”。

采访及文字:解子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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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筱 zhenxiao@ruc.edu.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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