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离奇内斗

本文转载自公众号“市界”(ID:ishijie2018) 文 ✎ 华宇 编辑 ✎ 廖影 文化长城和翡

本文转载自公众号“市界”(ID:ishijie2018)

文 ✎ 华宇

编辑 ✎ 廖影

文化长城和翡翠教育的一场互撕,露出了A股众多公司跨界教育水土不服的冰山一角。

近年来,教育资产成为香饽饽,资本化速度不断加快,“其他产业+教育”成为一时潮流。数据显示,近四年境内并购总金额约389亿元,其中2016年高达125亿元。

虽说并购教育资产容易,但整合后的资本故事却并不那么动听。

前有火星时代创始人王琦向百洋股份赎身,要把卖出去的公司再买回来;翡翠教育则直接被文化长城指责失控,闹得兵戎相见。

跨界联姻看似花团锦簇,却难掩各自的小九九:上市公司为挽救自身岌岌可危的业绩大肆并购,被并购公司为换得更多溢价委曲求全,但随着行业降温,当双方“分赃不均”时,一场互相推诿的宫心计在所难免。

反目成仇不是收购方与被收购标的的宿命,但确是文化长城与翡翠教育这对儿“小情侣”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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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即我谋:脱困与套现

2019年4月30日,文化长城披露2018年年报。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大华会计师事务所却给出了“无法表示意见”的审计报告,其中提到“翡翠教育的审计范围受限”。

“无法表示意见”后果有多严重,看看网友绘制的下面这个表格就知道了。

5月9日,深交所就此下发问询函,正式揭开了这场拉锯战的帷幕。

6月17日,文化长城回复并宣告,已经对翡翠教育丧失控制权:公司“多次要求翡翠教育实施分红,但翡翠教育均拒绝”。

月余时间内,双方上演了一场你方唱罢我方登场的闹剧:文化长城要剥离翡翠教育资产,翡翠教育7名原股东(股东占比达10.82%)指控文化长城董事长蔡廷祥欠了两笔大额借款,要求罢免其职位。

其根据在于,文化长城公司章程第95条明文规定“公司董事为自然人,有个人所负数额较大的债务到期未清偿情形的,不能担任公司的董事”。

据蓝鲸财经报道,翡翠教育曾于6月11日、6月20日、6月25日、6月29日先后4次通过面呈、快递等方式递交提请函。而文化长城则认为,它是6月29日收到的提请函相关文件。后又改口称,首次收到相关文件虽是6月20日,但当时提请股东占比仅为2.4%,比例不达标,没有理会。

貌似一场权益维护的正义之战,但这幌子的背后,又实实在在地与金钱挂上了钩:翡翠教育“不服管”,源自文化长城“不还钱”——6亿元现金对价,打了水漂。

据2017年文化长城收购翡翠教育的协议:当时交易作价15.75亿元,52.17%以非公开发行股份方式,47.83%用现金支付方式。合同约定,文化长城最迟要在2018年6月底完成现金支付。

翡翠教育于2018年3月27日完成工商变更,100%转让给文化长城,但后者没能按约定向原股东支付现金部分股权对价,形成合同违约。

大通证券分析师张诚告诉市界,从付款方式上来看,文化长城带有一种大股东心态,以卖方市场自居,“觉着自己是上市公司,价值特别大”。

但事实是,靠做陶瓷业务起家的文化长城最初业绩很差,自2010年上市到收并购教育资产之前,营收始终徘徊在4亿元,净利润也是一塌糊涂,2013年甚至只有360万元。

直到2016年先后收购联讯教育、智游臻龙等资产才带来业绩增长:2016年归属母公司股东的净利润为1.37亿元,同比增长1004.09%。

显然,文化长城在并购中尝到了甜头。2017年底,文化长城再出手,收购翡翠教育,发起了当年最大的教育资本并购。

按照当时的付款方式,翡翠教育钱都没完全到手,就迫不及待要将自身交付出去,如此委曲求全,其实源自一颗想上市的心。

对于烧钱的教育机构来说,资金是生存和经营的命脉;而能进入资本市场,对于提高自身知名度、吸引人才、扩充资源都有正向作用。

“在中国,教育企业上市是比较困难的。”张诚分析,“尤其在最初它是以非营利性主体存在的。”所以,国内教育企业多采用抱团取暖、合作并购的方式,曲线上市。

上市的好处就在于溢价回报。教育产业本质上挣的是辛苦钱,大部分钱属于老师,作为运营主体的公司,利润率又不是特别高。一旦上市,它的价值、快速套现的能力就会显现出来。

事实上,在结识文化长城之前,翡翠教育2015年就曾想过卖身于天舟文化,这桩生意蹉跎了半年,还是以难产告终;辗转到2017年,它遇到了急于跨界的文化长城,才算圆梦。

02

二三其德:失控与违约

时间拉回到2017年,成立五年之久的翡翠教育,培训网店已经覆盖了北京、天津、上海、深圳等30个城市,拥有直营及合作培训中心近70家。年培训学员约2万余人。在IT培训行业,其覆盖率仅次于达内。

翡翠教育副董事长、前文化长城副总经理鲁志宏形容这时候的翡翠教育,是“正青春”之时,业务“可谓蒸蒸日上”。

想必这也是为什么翡翠教育敢承诺文化长城,要在2017年-2019年实现对赌业绩中提到的0.9亿元、1.17亿元、1.52亿元净利润。

尽管翡翠教育联合创始人庄严认为“压力不小”,为完成业绩承诺不惜“剑走偏锋”:将主流课程学费,从2.38万元提升至2.48万元,这个价格高于行业平均水平的20%左右。

在庄严看来,这个差额是翡翠教育的“护城河”,能让其获得行业内较高的毛利率。至于其师资和教学水平是否与价格相匹配,还有待商榷。

靠着这一点,翡翠教育超额完成了2017年和2018年的对赌业绩,分别实现了1.02亿元、1.43亿元的净利润。

这着实为文化长城的业绩增色不少。以2018年计,翡翠教育的净利润占文化长城净利润比重的63.24%。

但令翡翠教育心寒的是,2018年6月已过,说好的6亿元现金对价却迟迟未到账。

鲁志宏应该很愤怒,说好的对赌业绩,翡翠教育明明都做到了,但文化长城却爽了约。更可气的是,当初并入文化长城是为了自身更好的发展,如今公司没有变好不说,反而遭遇了新东家的“天灾人祸”,处处“下绊”。

以至于到2019年,翡翠教育遭遇了最大挑战。他在公开信中写道:公司正常的业务经营运转受到了很大的影响,无论是领导还是员工都面临着严峻的形势。

“恍若一瞬间”,翡翠教育就变成了“为生存而战”。

他在公开信中表示,2019年1-4月,翡翠教育延续了此前的业务惯性和经营轨迹,达到了招生预期。但5月份开始遭遇寒冬:蔡廷祥利用实控地位,通过银行将1亿零9万的存款划转至潮州市名源陶瓷有限公司,而该公司与翡翠教育无任何业务关系。上市公司百般抵赖拒不还款,这直接影响到翡翠教育的正常运转。

之后,蔡廷祥又多次向翡翠教育子公司借款,致使翡翠教育经营上出现巨大挑战。

对于翡翠教育的指控,文化长城大呼冤枉,并反戈一击,列出翡翠教育的过分之处:它极其不听话,想方设法地要摆脱公司对它的控制。以至于到2019年6月中旬,它已经“失控”,公司不得已只能将其从财务报表中剥离出去。

一时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张诚对此表示,跨界并购的双方从一开始就是各怀心思。“最后你会发现,往往都是主体和被并购标的继续做各自原来的业务,没有所谓的融合与转型。”

一个牌子,两套班子,挂羊头,卖狗肉。

相安无事许久的两家公司突然互泼脏水,或许源自“分赃不均”。

新高教集团投资者关系部董事总经理柯霆钧告诉市界,上市公司与被收购标的签对赌协议,是希望投后有一个比较大的利润释放,来增厚其本身利润,进而达到增速加快、股价升高的目的。

而且鉴于二级市场的市盈率要比一级市场高,“上市公司希望支付给被收购标的的钱,小于其在投资市场上能赚到的钱。”

从这个角度来看,文化长城想要赖账,极有可能是认为它对赌的钱,支付多了。

有业内人士则直言,文化长城不给这笔钱,是因为从一开始,它就没想过要把这笔钱付清。

“过往文化教育类产业的业绩对赌,尤其以传统影视界最为典型,对赌的时候,给出的承诺看起来诚意满满,但最后会有很大出入。”

他认为,这次比较罕见的是,被收购标的居然超额完成了业绩承诺,这让大股东措手不及。

就如同一个人买房子,迟迟不交尾款,一心想着这房子会涨价,然后转手卖出去。“文化长城从一开始或许就没想着要好好经营这桩买卖,只是用来脱困赚差价的。”

空手套白狼、赖账不还是不少A股上市公司收并购的常规操作。

当被收购标的发现自己累死累活挣的钱,一放到营收的大池子里,就被上市公司稀释,分红却还要看整个集团的财务报表,分道扬镳在所难免。

“而且任何跨界并购,如果管理上不能融合,就没有任何意义。”张诚说道。

03

躬自悼矣:资本与教育

理论上来说,如果上市公司收购标的公司50%以上的股权,就有任命财务人员的权利。但按照文化长城在公告中所讲,它虽派遣了财务,翡翠教育却试图用“软暴力”手段驱逐出财务总监。

这话虽有扯皮之嫌,但也说明了一个道理:对上市公司来说,收购标的后,对它的管理尤为重要。

柯霆钧认为,为了保证公司协同性,要么换掉标的公司的老员工,“老股东和团队人数越少,标的就越容易被控制。但这需要上市公司人才储备充足”。

要么就放权给原来的管理层,让他持股,形成利益共同体;要么就从外面找职业经理人,把标的逐步变成自己的公司。

这里面很重要的一点,是公司制定的未来发展战略:两个撮合起来的公司,今后是要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还是转型融合。大股东从一开始就要想清楚。

外行领导内行,长期下去难免出问题。尤其像教育产业跟传统制造业,在管理和运营模式上都不同。

当然,历史上不是没有收购完成后,副业变主业、成会下金蛋的鸡,一起和谐发展的先例。然而,从实业跨界到文化产业、教育产业或者影视界的并购,十之七八,下场凄惨。

张诚认为,影视和教育都是轻资产,以人为主。如果上市公司给的溢价过高,“两三年后,公司努力完成了业绩承诺,有了成千万上亿的身家,他为什么还要每天费力地去讲课呢?”

以人为本的产业,让股东们一夜暴富,或许本身就是在摧毁原有的质量和模式。“教育的上市,或许就是反人性吧。”

此外,其他产业的并购基本上会形成整合效应,覆盖一个上下游产业链。但是教育不行。

同赛道的收购,要么营销人员过剩,要么老师过剩;不同赛道的收购,比如婴幼儿教育与IT培训,就缺乏共通点。

“教育产业不适合传统的资本套路。”张诚说道,这个行业不是做大规模就可以的,它的地域性很强。“在北京,学而思可能比较厉害;但到了上海,可能就换成精锐了。每个地区会有自己的品牌,很少形成独家。”

并且,教育行业极度依赖人。这里面就存在一个悖论:当老师赚钱多了,他可能就不干这一行了,比如新东方的徐小平,现在玩儿的是真格基金;他如果赚钱不多,又有可能出来单干,这会导致平台极其不稳定。

“所以教育产业市场的扩充速度不能太快,要做精做细,做好口碑最重要。”张诚说道。

7月26日,文化长城发布第二次临时股东大会决议公告,罢免蔡廷祥一事落空。

其中,出席会议的中小股东中有65%的人赞成,反对者只占33%。但最终投票结果是21%的人赞成,78%反对。

大股东权益之大可见一斑。有人曾评价,很多时候,融资和股东保护会被重视,但投资和投资者保护往往被忽略。这样一来,上市公司很容易沦为股东操纵股价的机器,或者提款机。

之前就有不少溢价收购,比如唐德影视以超过7亿元的价格收购范冰冰旗下的爱美神。当时这家公司才成立一年,注册资本仅为300万元。后被深交所及时叫停。如今证监会已经开始限制上市公司在“影视”、“游戏”两大领域的跨界并购。

“事实上,很多上市公司想通过炒题材、炒概念的方式,达到股价攀升,进而盈利的目的。但是投资最终还是要回归其价值本身,要看它的主营业务、营收以及盈利水平。”有人评价。

当初收购翡翠教育时,文化长城的确风光无限,那时候任谁也不会想到,好好的姻缘会落下一地鸡毛。翡翠教育想必也只看到了并入上市公司后红果果的金银,却忽视了磨合的难度,让曾经的野心徒留一声叹息。

对教育公司来说,上市的确是难得的契机,但若无法与上市公司在战略、人员、经营甚至决心中达到某种统一,最后也只能白忙活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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