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音盒》:我亲爱的爸爸竟是纳粹战犯?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许多在战时犯下累累罪行的纳粹分子纷纷冒充为难民逃往国外避难,他们隐姓埋名,将自己与历史切割开来,像普通人一样过起了安逸平静的生活。

偏偏冷战的出现又让本应合力对纳粹战犯进行正义审判的西方和苏联从盟友变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敌,这除了使对纳粹战犯的追审草草收兵,双方阵营甚至为了获得科技人才或利用纳粹分子来对付对方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包庇战犯。

两大阵营的意识形态相争凌驾在了人类的正邪大义之上,这使得那些曾经逃过一劫的纳粹战犯再一次绝路逢生,甚至彻底逃脱了站在审判席和登上绞刑架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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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国际追捕纳粹战犯组织的统计,冷战以前受到审判和惩处的纳粹战犯占战犯总数的三分之二,而冷战开始后,即便是之前已经受到过审判的纳粹战犯,只要当时未被立即处决,他们的命运往往大有改观。

但无数战争的受害者和正义之士并没有因此而放弃对他们的追踪,70多年前的那场邪恶与正义之间的斗争并没有随着二次大战的硝烟而散去。

面对这个牵扯到各方复杂政治历史因素的问题,法国导演康斯坦丁·加夫拉斯再次充分显示了他对于政治历史议题的敏感关注和独特切入点,他在《八音盒》中借由女儿和父亲这一戏剧性的人物设置,揭示出了关于这一问题的尖锐和深刻思考。

加夫拉斯以拍摄政治性题材的影片而闻名于国际影坛,他的政治片多以真实事件改编,富于强烈的政治揭露色彩和人道主义倾向,《八音盒》便是其中一部极其精彩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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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音盒》凤凰卫视电影台8月12日12:20 / 27日23:20播出

影片的背景是一个在二战后移民到美国的匈牙利家庭,父亲拉斯洛和女儿、儿子在战后移民美国并且在此扎根,女儿安妮也已经实现了自己的美国梦,成为了一名优秀的律师;年迈的拉斯洛也早已融入了美国社会,是别人眼里慈祥的好爷爷、好邻居;儿子小拉斯洛虽然不如姐姐安妮般优秀,但一家人感情很好,过着其乐融融的美国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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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一张追溯到40年前的诉状将这一切打破:拉斯洛被美国政府指控曾是匈牙利纳粹党"箭十字组织"的一个行动队的小队长,并为了逃避自己曾经犯下的罪行,通过说谎和伪造而获得移民美国的资格,因此匈牙利政府向美国政府提出引渡他回到匈牙利接受审判的申请。

被遗忘的轴心国 — 匈牙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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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战结束后,作为战败国的匈牙利遭受到了战胜国集团的严厉制裁与瓜分,在苛刻的《特里亚农条约》中,丧失了大片国土与国民,曾经奥匈帝国的重要组成部分沦为了一个中欧小国,这使得匈牙利国民的心中埋下了复仇的种子。

因此二战时期,匈牙利民族主义抬头,在独裁者霍尔蒂·米克洛什的带领下积极追随德国,试图凭借德国的力量让自身恢复往日的荣耀,一洗一战的耻辱。借着德军在二战初期的凶猛攻势,匈牙利也确实夺回了许多土地并捞到了一些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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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尔蒂虽然也是独裁者,但却并不是法西斯主义者,他只是试图利用德国的强大力量,来夺回匈国在一战中丧失的领土,但他并不认同纳粹党的那一套理论。霍尔蒂尽管在外交上紧随纳粹德国,但在国内一直打压并最终查禁了法西斯的箭十字党,并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了境内犹太人。

随着德军战争后期在东线战场的节节败退,逐渐失去了优势,当追随德军不再能获得好处时,霍尔蒂便出现了离心的苗头。

在这种个情况下,德国纳粹特务果断出手对匈牙利进行渗透,扶植当年被霍尔蒂查禁而转入地下的法西斯组织箭十字党夺权。面对德苏两面的威胁,在看到自己的宿敌罗马尼亚倒向苏联阵营后,匈牙利人更加倾向地倒向德意志帝国。

于是,在二战即将结束的1944年10月,靠着德军的里应外合,箭十字党废除了霍尔蒂,自立政府,将匈牙利带入了完全的法西斯化。虽然此时离二战结束已经不远,但这个比德国还极右的箭十字党在其短暂的统治期间,却犯下了极为恐怖的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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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二战时期匈牙利的法西斯组织,箭十字党对于犹太人的极端民族主义甚至更甚于德国纳粹,同纳粹德国一样,箭十字党在境内设立集中营与监禁所,大肆抓捕,关押,处决境内的犹太人、吉普赛人、民主人士、反战派与共产党。

自从箭十字党当权后,匈牙利的犹太人便遭受了灭顶之灾,他们曾计划屠杀掉布达佩斯城中残余的所有犹太人。在箭十字党统治的近半年时间里,多达60余万匈牙利犹太人惨遭杀害,这一数字占到了当时匈牙利犹太人总数的70%。

如果拉斯洛在法庭上被认定是在二战中曾经犯过战争罪行的“箭十字党”战犯,那么他将会被剥夺美国公民的身份,并引渡回匈牙利接受审判。

面对指控,已是满头白发的拉斯洛坚决否认自己曾是“箭十字党”行动队的小队长,作为一个勤劳善良的第一代移民,他在美国通过自己的努力拥有了现在的生活,并且将女儿培养成为了一名优秀的社会精英,自己怎么可能会是曾经杀人不眨眼的战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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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对于女儿安妮来说,这突如其来的指控更是莫名其妙,从小对自己温柔体贴、在母亲早逝后亲手将自己养育成人的好父亲,怎么可能是纳粹分子?一定是他们将资料弄错了,毕竟是40多年前的事情,许多人证物证一定都会出现漏洞和偏差。无论是作为一个女儿,还是作为一名律师,安妮都坚信这一指控一定是找错了人。

于是,虽然自己并不擅长有关战争罪行和移民的案件,在父亲的坚持下,安妮最终决定作为父亲的代理人,亲自上庭为父亲辩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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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法庭上,检察官提出的一个又一个证据和证人都被安妮利用高超的辩护技巧一一化解为父亲脱罪。

在安妮出色的辩护下,所有不利于父亲的证据和证人都被她找到漏洞逐个击破,虽然有些理由对于这些曾经的受害者来说显得那么冷酷无情,甚至相当于二次伤害,但它们确是极其合法并有效的法庭辩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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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当证人们一个接一个在法庭上或声泪俱下,或悲痛冷静地控诉着他们所受的非人待遇时,安妮原本坚信的立场似乎越来越站不住脚,尤其在当年16岁的少女指控被以拉斯洛为首的小队轮奸时,她甚至当场无言,放弃了提问和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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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最终,由于没有足够成立的直接证据,最终父亲拉斯洛被判为无罪。

但安妮却并没有为此而欢庆,因为当她为了最后一位因年事已高而无法出庭的证人去到自己的故乡匈牙利时,找到了一个存有证据的八音盒,藏在八音盒里的几张照片上,她和蔼的父亲身穿制服,年轻而意气风发,正在用手枪顶着犹太人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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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音盒》最特别的地方就是针锋相对的法庭戏,除了双方律师的精彩对决,法庭上一个个证人的控诉使人们重温了昔日纳粹令人发指的暴行,但导演却没有像其他法庭电影一样,用画面去穿插回顾过去的剧情, 而是单纯的依赖证人的口述来使整个故事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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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证人们描述匈牙利“箭十字”的虐待暴行,包括把人丢进冷冰冰的多瑙河,枪杀孩童和妇女, 各种令人发指的恐怖举动,都从证人的口中娓娓道来。这种透过口述而表达出来的情景,有着非影像式的震撼,就像是看一本书一样,靠着自己的想像而映射在脑海里的情景,比直接的影像画面更加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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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如此惨痛的历史,导演加夫拉斯并没有把视点局限于一个纯粹的政治或追踪战犯的故事,相反,片中人物的设置、好父亲与纳粹战犯的反差与矛盾,都显示了导演倾以更大关注的是在这样一段历史中关于人的故事,人性中善与恶、爱与恨的存在与冲突。

导演加夫拉斯自己解释说:“潜在的人性暴力倾向是我不断重复的主题之一,这并不是一部关于复仇,而是一部关于记忆的影片。我认为并不需要去展示追踪和惩罚他们,那样做看上去似乎意义不大,他们本应该在多年前受到惩罚。重要的还是去发现,作为人类,他们怎么能犯下这样的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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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导演康斯坦丁·加夫拉斯

片中的父亲拉斯洛正是体现了加夫拉斯对于人性关注焦点的人物,跟女儿安妮一样,我们很难想象一个对自己的子女充满了爱的父亲,何以会犯下那些令人发指的罪行?一个好父亲就一定是个完美的好人吗?其实,人的扮演角色之间可能的分立与矛盾,在每个人身上都时时展开着。

为何平凡的普通人或社会团体,在特定情形之下会转变成为他们原本所厌恶的人,做出违反道德底线的行为,进而导致家庭、社会甚至是国家的混乱与动荡?

心理学家菲利普·津巴多的著作《路西法效应:好人是如何变成恶魔的》提醒我们,人性中的“恶”是可以人为在特定情境下,或是直接由情境造成的。

在特定的情境和氛围下,人们会在有意或不经意之情形下,为了达成目的而跨越自己的道德底线,而当这种情况发生时,成为恶魔的人往往将自己去识别化,比如纳粹党通通穿整齐划一的制服一样,用团体行为和看似正当的目的来逃避和分散个人责任。

所以,当好人变成恶魔时,并不认为自己成了恶魔,他们要么认为受害者罪有应得,要么认为自己只是采用了恶的手段来实现其正当的目的,用目的的合理性为自己采取的手段辩护 —— 虐囚的士兵是为了反恐,恐怖分子是为了民族解放 —— 在他们的眼里自己都是道德的英雄。

并且当特定的外界环境褪去或改变后,恶魔的翅膀便能隐藏的无影无踪,当年杀人不眨眼的纳粹分子,回到家里,转眼就变成了好父亲、好丈夫;回到自己的专业领域,又能成为优秀的工作者、科学家。

因此看上去与普通人并无二致的拉斯洛对于当年的犯下的罪行至今依然没有什么忏悔,甚至是十分冷静淡定的逃避着现实。

当安妮声泪俱下的指控着父亲:“是你,爸爸,你杀了所有的人,我看见了那些照片!你就是那个恶魔!”

面对自己的亲人,最亲爱的女儿,拉斯洛却依然不愿承认:“可恶!什么照片?你到底怎么了!那些共产党对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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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都怪那些与我思想价值不同的人,都怪那些异端敌人。不管是纳粹还是民粹,当初谁不是打着振兴自己国家、振兴自己民族的旗号呢?如此高尚伟大的动机下,我怎么会有错?这肯定是苏联的阴谋!

也许思想价值的冲突和差异多种多样,也许不同的视角有截然不同的看法,也许有些矛盾难以调和,但对于纯粹的大义和善恶观,站在人类集体的层面,我们应该有着基本的共识,即使是势不两立的敌对者,也不应因任何争端来泯灭和扭曲它,因为它是人类集体赖以生存和发展的基础。

就像法庭虽然判拉斯洛无罪,并不意味着着他真的没有犯罪,判决只是说明了从法律程序上来证明你有罪的方式没能成立而已。

影片的结尾,安妮将揭露父亲罪行的照片寄给了报社公之于众。虽然按照美国法律,这一新的证据也不能让拉斯洛因同一个指控而再次受到法律的追诉和审判,并且有许多观众认为这样的结局过于直白,导演应该选择更加开放的处理方式。

但在我看来,这更像是导演在影片最后留下的一句话:公道正义,自在人心。

影 片 预 告

电影  八音盒

时间  8月12日 12:20

       8月27日 23:20     

公道正义,自在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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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Focus

编辑:Focus、巴塔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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