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尔凯郭尔的绝望

论克尔凯郭尔的绝望概念 周瑞彪 摘 要:绝望是克尔凯郭尔在其后期作品中提出的一个很重要的概念。他认为

论克尔凯郭尔的绝望概念

周瑞彪

摘 要:绝望是克尔凯郭尔在其后期作品中提出的一个很重要的概念。他认为绝望是一种精神性的疾病,而且是“致死的疾病”。绝望有两种形式:在绝望中不要是自己和在绝望中成为自己。绝望最终发展成为罪,每个人都处于绝望之中,摆脱绝望的唯一途径就是皈依上帝。

关键词:克尔凯郭尔 绝望 自我 罪 信仰

一、绝望的内涵

克尔凯郭尔《致死的疾病》一书的副标题是“为了使人类受教益和得醒悟而做的基督教心理学解说”,乍一看本书似乎是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研究绝望问题,但实际上,他是从哲学的角度对绝望做出的本体论的分析。心理学的绝望是人的一种悲观的心理体验,而克尔凯郭尔把绝望视作人本身的生存状态,他的目的不是要人们去调节绝望的情绪,而是通过克服绝望回归到人的真正的自我,使人从群体的束缚中解脱出来,成为“那个人”。

要理解绝望,必须先清楚它和自我之间的关系。在《致死的疾病》开篇,克尔凯郭尔写到“人是精神。但什么是精神?精神是自我。……自我是一种自身与自身发生关联的关系,或者是在一个关系中,这关系自身与自身所发生的关联;自我不是这关系,而是这关系与它自身的关联。人是一个有限与无限、暂时与永恒、自由与必然的综合,简言之,是一个综合体。综合是一种二者之间的关系;以这种方式思考,人就还不是一个自我。”①

首先,在克尔凯郭尔谈及的绝望、罪、恐惧等概念中,有一个前提“人是精神”。这里所谓的精神并不是说没有肉体,而是灵魂和肉体相联系而产生的某种东西,肉体越趋向于灵魂,人越是摆脱了肉体的成分,人就越是作为精神。在克尔凯郭尔看来,纯粹的精神只有上帝。

其次,人是有限与无限、暂时与永恒、自由与必然的综合。作为精神的自我以第三者的身份参与其中达到一种微妙的平衡。关于自我的设定可以是他者,如金钱、名利等,也可以是自己。如果自我是由他者设定的,人必然会陷入绝望之中,因为世俗事物是流转无常的,建立在此基础之上的自我也必然随之起伏动荡。而如果自我是由自己设定的,因为没有一个关于上述微妙平衡的标准,所以必然倾向于某一边而陷入绝望,人不能自己拯救自己。所以,不管是他者还是自己设定的自我都必然导致平衡关系的打破,从而陷入绝望之中。所以这种精神性的自我只能是上帝设定的,而且只有谦卑地处于上帝的信仰之下,才能跃出绝望的深渊。因此,绝望也就是由于缺乏了维持平衡所需要的某一极如有限性、可能性而引起的。

再次,如果对上述综合因素过于片面的强调,绝望就会随之出现。如无限性的绝望就是缺乏有限性,自我深陷在无边无界的幻想世界中,无法回归自身;反之,缺乏无限性的有限性的绝望的自我根本没有幻想,没有对精神界限的逾越,这种人缺少的是“自我”,他“不敢相信他自身。他发现成为他自身太冒险,而成为与他人类似的存在者,成为一个拷贝、一个数字、一名群众则更容易也更安全得多。”②对可能性与必然性的综合的不成功,也会出现两种绝望。一种是走向绝对可能性而缺乏必然性的自我,这种绝望的人看似有很多的选择,他可以这样做,也可以那样做,他始终忙碌于各种计划、项目、打算,可他从未拥有的是现实,最终在各种可能性中精疲力竭,一事无成;另一种是只抓住必然性而不考虑可能性的绝望,这种人必定会沦为决定论者或宿命论者。

克尔凯郭尔把绝望称为“致死的疾病”,一般意义上“致死的”是指肉体的消亡,生命的终结,但是按照基督徒的理解,“死亡本身是进入生命”。绝望的这种症状就像一个卧床多年的病人求生不得欲死不能的状态。这疾病总是在死的过程中,而又死不了,而是“死于死”,也就是活着去经历死亡。绝望总是和永恒相联系的,绝望中的人不能耗尽永恒,也不能摆脱自己,所以他无时无刻不处于绝望的痛苦之中。

二、绝望的形式

“绝望不断增加的强度以来于意识的程度或意识增加的比率。意识的程度越高,则绝望的强度越强。”③人的自我意识程度越高,就越拥有对永恒的观念,绝望的程度也就越深。最大限度的绝望是“魔鬼的绝望”,因为“魔鬼是纯精神的,因此是绝对的意识,并且是透明的;在魔鬼那里不存在任何能够作为缓和借口的昏暗晦涩之处。”④照这样说,上帝的绝望与魔鬼的绝望必定及其相似,相似的不分彼此。根据在绝望中有无自我意识和自我意识的程度,可将其分为两种形式:软弱的绝望和强化的绝望。

在绝望中不要成为自己:软弱的绝望或者女性的绝望。这种绝望根据在绝望中有无自我的意识可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对于世俗或者世俗事物的绝望。在这一阶段的人之所以绝望是由于外在因素的压力,如金钱,名誉,权利等,这些就是他的生命。他总是消极被动地“被绑缚在与他人共存的直接性之中”,⑤没有反思。一旦他所执着的那部分被剥夺了,他就成为了自己所说的最不幸的人,他认为自己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于是他绝望了。如果外部条件改变,失去的东西失而复得,他又重新开始生活。他没有自我,当打击来临时,他总希望成为别人。这种绝望的形式是由于偏向于有限性而缺乏无限性所导致的。第二阶段是关于永恒的绝望或对其自身的绝望。这一阶段是对第一阶段的发展,因为是人总会有或多或少的反思,当他对某物绝望时,他事实上是陷入了关于永恒的绝望,“他把极高的价值归于了某种世俗的事物,……或者他先将世俗的某事物变成整个的世界,然后,再把如此高的价值归于这世俗世界,这在事实上就是陷入了关于永恒的绝望。”⑥这种人已经意识到了在他的自我深处有着永恒的存在,但是他不愿意敞开,而是选择了封闭自己的内心,孤独是他生活的必需,他不愿意超出这种状态,在现实生活中他表现的和常人无异。但是当内心的躁动变的太强大时,他必须采取有力的措施,也就是回到直接性,追求世俗的成功来麻痹内心的绝望。

在绝望中要成为自身:违抗,或者男性的绝望。“为了在绝望中成为人自己,必须存在一个无限自我的意识,但这无限的自我实际上只是最抽象的形式,最抽象的自我的可能性。并且这是在绝望中的人愿意成为的自我,是切断了同建立它的力量的任何关系的自我。”⑦不管这人从事的是什么事业,他只与自身相关,它不承认任何能超越他的力量的存在,他不愿意把自己完全交付给上帝,不愿意被永恒慰藉或者他认为连永恒也治疗不了他的绝望,他宁愿以经受痛苦的代价而保持住自身。这种绝望“是绝望的自我伸张,是抗争。”⑧绝望者的这种自我伸张是空洞而乏味的,他就像一位“没有国土的国王”。

三、绝望是罪

克尔凯郭尔在基督教原罪学说的基础上对罪进行了进一步发展,他认为由于亚当的堕落,罪进入世界,这是传承之罪,但这只给后人带来了罪的可能性,“那罪不断地通过那个体的人的质的跳跃而进入这个世界”⑨,也就是说个体的罪源于其自身,每个个体就是自己罪的原因,不必外寻。

克尔凯郭尔把罪定义为:“在上帝面前或者具有上帝的概念,在绝望中不要是其自身,或在绝望中要是其自身。”“罪是绝望的强化”。⑩具体来看,罪有以下特征:①这罪与上帝有关,罪的强化也是在上帝面前的强化。当作为有限性的自我意识到了永恒的存在,无论他想成为自己还是不想成为自己,都无法摆脱罪。②罪伴随着自我意识的存在,标志着个体精神的觉醒,是自我意识的滥用。③罪作为绝望的强化状态,说明人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完满性,但却否认这种不完满的弥补必须依赖于超越人的理性之上的更高的存在。严格地说,罪是基督教世界的罪,因为罪的前提是在上帝面前或具有上帝的观念,而异教徒和自然人没有上帝的观念,也就谈不上有罪。

在克尔凯郭尔看来,个体没有获得拯救之前,他的每一个生存瞬间都在招致绝望。这不同于生理的疾病。某人生病了,我们只能追溯在过去的某个时间他招致了这病,但是不能说他每时每刻都在招致疾病,这是不可想象的。绝望永远是现在时态的,由于是与永恒发生联系的,绝望中的人又不能彻底断绝这种联系,所以绝望中的人在可能性中将全部过去当作现在来承受。同样,在罪中的每一状态都是新的罪。在人没有走出罪的没一瞬间,罪都在增长。“罪的反面是信仰”,B11处在罪中而不信仰上帝,这种罪就一直在延续。克尔凯郭尔将罪的观念扩到人的生存的各个阶段。克氏认为,人有三种不同类型的生存阶段,即审美阶段、伦理阶段和宗教阶段。这样一来,罪也就随着人对生存不同境界的选择而产生了不同境界的罪。

四、绝望的克服

要消除绝望无非有两种途径,即通过自我本身的力量和通过上帝的力量。在克尔凯郭尔看来,自我没有消除绝望的能力,因为自我是有限与无限、自由与必然、暂时与永恒的综合,而这种综合是借助上帝的力量来完成的。如果错误地认为仅凭自己的力量就可以消除绝望,这实际上是一种幻觉。不论在绝望中想成为他人还是想成为自己的主宰,都无疑会陷入更深的绝望之中。

在人生道路的三个阶段,宗教阶段是最理想的生活境界,虽然在这一阶段的个人常常被痛苦包围。要进入宗教阶段生活的人必须做出非此即彼的选择,即要么在伦理阶段做一个理性的人,要么经过痛苦的抉择由伦理阶段跃进宗教阶段。在克尔凯郭尔看来,信仰的跳跃尤为重要。那么如何进行这种跳跃呢?

首先,当人在伦理阶段不能完满履行道德义务或者伦理准则对他解决当前的事情毫无帮助时,就会陷入绝望产生罪感,从而与永恒发生联系,驱使他跃入宗教阶段。认识到自己是罪人,同时也就认识到自己是站在上帝面前。所以通向基督教信仰的道路是一条充满罪的意识的狭窄道路。

其次,理性是进入宗教信仰的绊脚石。宗教要求人对上帝的绝对服从,而理性达不到这样的要求。诚然,人类靠着理性的力量走出了愚昧,创造了灿烂多样的文化,但是理性也不是万能的,生活中的许多事情都是理性无法给出答案的。我们将理性无法证明的称为荒谬,因其不能理解,信仰呈现出巨大的荒谬性。克尔凯郭尔在其著作《恐惧与颤栗》中以亚伯拉罕的例子充分说明了这一点。上帝要求亚伯拉罕献祭他最疼爱的儿子以撒,他照做了,就在他把匕首刺向以撒的瞬间也没有任何犹豫,因为他相信上帝不会夺走以撒,凭着信仰的荒谬力量,亚伯拉罕重新赢回以撒。“无论如何思考都无法理解这个悖论,因为,信仰开始于思考停止的地方。”B12这也正应了德尔图良的那句名言“正因为荒谬,我才相信”。正因为理性思辨无法通达上帝,所以“人对上帝只有藉着信心的跳跃才能安顿在上帝的怀里”。B13

最后,通向上帝的道路是无限弃绝的运动。要进入宗教阶段必须付出代价,克尔凯郭尔为此放弃了爱情,亚伯拉罕选择牺牲以撒。在经过痛苦的无限弃绝运动之后,凭借信仰的力量,人又重新得回一切,亚伯拉罕重新得到了以撒,但克氏认为他没有亚伯拉罕那样的勇气激情地投入荒谬而重新赢得一切,所以他永远的失去了雷琪娜。

参考文献:

[1] 克尔凯郭尔.《致死的疾病》,张祥龙,王建军译,中国工人出版社,1997.

[2] 克尔凯郭尔.《恐惧与颤栗》,一谌,肖聿,王才勇译,华夏出版社,1999.

[3] 克尔凯郭尔.《概念恐惧・致死的疾病》,京不特译,上海三联书店,2004.

[4] 杨庆球.《二十世纪神学选读》,天道书楼有限公司,2010.

[5] 尼尔斯・托马森.《不幸与幸福》,京不特译,华夏出版社,2004.

[6] 许志伟.《基督教神学思想导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1.

[7] 康拉德・保罗・李斯曼.《大哲学家的生活与思想-克尔凯郭尔》,王彤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

注解

① 克尔凯郭尔:《致死的疾病》,张祥龙 王建军译,中国工人出版社,1997,第9页。

② 克尔凯郭尔:《致死的疾病》,张祥龙 王建军译,中国工人出版社,1997,第28页。

③ 克尔凯郭尔:《致死的疾病》,张祥龙 王建军译,中国工人出版社,1997,第37页。

④ 克尔凯郭尔:《致死的疾病》,张祥龙 王建军译,中国工人出版社,1997,第37页。

⑤ 同上书,第44页。

⑥ 同上书,第54页。

⑦ 同上书,第60页。

⑧ 康拉德・保罗・李斯曼:《大哲学家的生活与思想-克尔凯郭尔》,王彤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第160页。

⑨ 克尔凯郭尔:《概念恐惧・致死的疾病》,京不特译,上海三联书店,2004,第70页。

⑩ 克尔凯郭尔:《致死的疾病》,张祥龙 王建军译,中国工人出版社,1997,第67页。

B11 同上书,第73页。

B12 克尔凯郭尔:《恐惧与颤栗》,一谌,肖聿,王才勇译,华夏出版社,1999,第47页。

B13 杨庆球:《二十世纪神学选读》,天道书楼有限公司,2010,第2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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