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贸易之岛”香港前史

古代屯门包括今香港和深圳南头等地及附近海域。按照前辈学者林天蔚先生(曾执教香港大学中文系)的界定,古

古代屯门包括今香港和深圳南头等地及附近海域。按照前辈学者林天蔚先生(曾执教香港大学中文系)的界定,古代的屯门有两层意义:一是屯门镇,原指海道范围,由今日的南头,东延至大鹏湾,包括一切海岛。二是指陆地上的南头及香港的陆地。

无论从海外交通与海防形势看,屯门地区都具有非同寻常的重要地位,它位于珠江口与南海交通要冲之地,是进出广州的必经之地。广州海上交通航线出珠江口,不管是东线还是西线,都经过屯门,东线通粤东、闽浙,远及朝鲜半岛和日本;西线出屯门后,穿越海南,进入南海,远及东南亚、印度洋诸国。《新唐书·地理志》记载的“广州通海夷道”,是公元八九世纪贯通东西方的远洋航线,也就是所谓“海上丝绸之路”“陶瓷之路”,屯门是这条航线东端的一个起点。

“环郡大洋,风涛千里”

随着海洋形势的变化特别是海防的加强,明代南头成为粤省海防的门户与中枢。万历十四年(1568年),两广总督吴文华说:

“南头为全广门户,控制蛮倭,请以总兵移镇,盖番船固可直达澳门,而由澳门至省,则水浅不能行,必须由大屿山经南头直入虎门头,以抵于珠江,此南头所以为全广门户也。”

明中叶以后,广东海外贸易开始转型,船舶贸易取代朝贡贸易,逐渐取得合法的主导地位,南头成为私商贸易的聚集地,形成与广州相配合的运作机制,可名之为“南头体制”,对广东海外贸易作用重大,影响深远。

林天蔚先生曾经说过,开埠前的香港,原为荒岛,文献可征者不多,但位于珠三角口岸外,为来往广州必经之海道咽喉,加上附近之岛屿,星罗棋布,常为海盗据为巢穴,流劫来往商船。元张惟寅《上宣慰司采珠不便状》谓:

海门之地,控接诸番。又有深山绝岛,如大奚山大小蕉洞,皆宋时海贼郭八、高登所据巢穴,可以逃命。况疍蛮种类,并系昔时海贼卢循子孙,今皆名卢亭,售形駃舌,椎髻裸体,出入波涛,有类水獭,官司莫能征赋。

大奚山即今香港大屿山,张惟寅把屯门海域视为贼窟,把疍民视为动乱之源。珠江三角洲水域是疍民的故乡。疍民终年浮荡水上,以舟为家,居无定踪,备受官府压迫与社会歧视,易于为乱,故明初征疍民为水军,一方面增加水军,另一方面釜底抽薪,把疍民改变为防乱治乱的力量。当时,广东都指挥同知花茂上言:“广州地方若东莞、香山等县逋逃疍户,附居海岛,遇官兵则称捕鱼,遇番贼则同为寇。不时出没,劫掠人民,殊难管辖,请徙其人为兵,庶革前患。”不过,明朝的政策显然没有收到预期的长远效果,屯门一带疍民走私及海盗活动依然如故。

新安知县周希曜在海防条议“编疍甲”中说:看得海洋聚劫,多出疍家,故欲为海上清盗薮,必先于疍家,穷盗源。明王临亨《粤剑篇》也有记载:

疍民以船为家,以渔为业,沿海一带皆有之。聚而为盗,则横劫海面,亦多为大盗行劫。

明末清初岭南著名文人屈大均的《广东新语》里则说:

诸疍以艇为家,是曰疍家……昔时称为龙户者,以其入水辄绣面纹身,以像蛟龙之子,行水中三四十里,不遭物害。今止名曰獭家,女为獭而男为龙,以其皆非人类也。然今广州河所,额设疍户一十九色。每岁计户稽船,征其渔课……多为水乡祸患。曩有徐、郑、石、马四姓者,常拥战船数百艘,流劫东西二江,杀戮惨甚……粤故多盗,而海洋聚劫,多起疍家。

明正德、嘉靖年间(1506~1566年),商舶贸易日益向公开化发展中,朝贡贸易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冲击。珠江三角洲的番禺、东莞、顺德滨海地区“巨浪漫漫,直通海岛”,奸民“接济澳夷,勾引倭寇”,同时抢劫百姓,“上至嵩台、安远,下及福永、南头,被劫者岁无虚月”。

外地海盗侵袭广州诸县,经常突入屯门,扰乱海疆。中路沿海“环郡大洋,风涛千里,皆盗贼渊薮。帆樯上下,乌合突来”;东莞屯门、鸡栖、佛堂门、冷水角、老万山、虎头门等海滨,三四月东南风汛,倭寇“或泊以寄潮,或据为巢穴”,而南头尤甚。弘治年间至明末(1488~1644年),著名海盗许折桂、何亚八、曾一本、李魁奇、刘香等犯东莞一带,大多在屯门地区活动过,明朝官兵防不胜防。

中葡遭遇 海战初捷

值得注意的是,15世纪以后,以葡萄牙人、西班牙人为代表的早期西方殖民者,在全球范围内进行一次又一次海上扩张与殖民活动,开创了世界性海洋贸易体系。葡萄牙人在西非的几内亚、安哥拉,东非的莫桑比克到亚洲阿拉伯半岛、印度洋海域及马来半岛、婆罗洲,今印度尼西亚的广阔海域,建立起海上殖民帝国和势力范围。

葡萄牙人从东南亚北上中国海域,首要目标是进入中国港口广州,最先抵达的地方就是屯门。1519年(明正德十四年)4月,西芒·德·安德拉德奉葡王之命,率舰队从印度西南岸的科钦前来广东,8月间抵达屯门。这伙葡萄牙商人良莠不齐,不顾明朝法律,勾结中国商人,走私贩私,甚至拒缴关税,抢劫商船,贩卖奴隶,借口海盗猖獗得不到保护,在屯门建立石木结构的要塞,架设火炮,又在一小岛上绞死一名水手,宣示权威。大英博物馆手稿部《韦尔斯利文件集》记录了西芒的暴行:

这位司令官(指西芒)对待中国人的态度,与葡萄牙人过去一些时候对待亚洲各民族的态度完全一样。他未经获准就在屯门岛上建起一座要塞,从那里他乘机向出入中国港口的所有船只劫掠和勒索金银。他从沿海地区掳走年轻女子,捕捉中国人,使之为奴。他放纵自己去干这些最无法无天的海盗行径,过着最可耻的放荡淫乐生活,他手下的那些水手与士兵也就起而效之。

嘉靖元年(1522年),广东根据朝廷旨意,命令葡萄牙人离开屯门,禁止交易,迪奥戈·卡尔沃等不从。官府拘捕了他的兄弟瓦斯科·卡尔沃及其余在广州的葡人,派兵包围了停泊在屯门港的七八艘葡船。6月27日,葡人杜瓦尔特·科尔奥等先后率船两艘来增援。广东海道副使汪鋐调集战船50艘,对葡船形成半圆形包围圈。

官军利用舟小灵活特点,巧施火攻,大获全胜。万历《漳州府志》称,监察御史洪异“徼海道副使汪鋐平夷寇之乱,广城以安”。应即指此事。崇祯《东莞县志》亦谓:“正德十一年,佛郎机夷人始入广州。夷人谋据南头,副使汪鋐逐之出境。”

稍后,明军又在香山茜草湾(今珠海市横琴岛、三灶岛以北,磨刀门水道南部海域)重创葡船,葡萄牙人被全部清除出广东。

屯门海战与茜草湾之役,是中国与欧洲海军的第一次大规模正面较量,广东水师狠狠地教训了横行东西洋的葡萄牙殖民者,迫使他们不得不把贸易移到粤东南澳岛及闽浙沿海。葡人与“闽浙大姓”、“海滨无赖之徒”及“倭寇”相勾结,“往来贩鬻”、嘉靖二十七年(1548年),明军捣毁了双屿港(在今浙江舟山)的海盗堡垒,并乘胜追击至福建厦门湾一带。走马溪一役,中外海盗被歼殆尽,葡萄牙人四处碰壁,便又转回广东海面,并于1553年(或作1557年)获准在澳门居留。

“贸易之岛”厚利可图

明朝自正统年间(1436~1449年)以后,国势日衰,财政入不敷出,最终导致朝贡贸易萎缩,而非法的私商贸易却不断增加,屯门成为西方商人在东南沿海最重要的贸易区域之一,被称为“贸易岛”。

西方文献(特别是地图、航海图)对屯门的记述开始增多。葡萄牙人若尔热·阿尔瓦雷斯于1513年(明正德八年)到达屯门岛,是第一个来到中国的葡萄牙人。他返回马六甲,带去有关中国财富以及与中国通商有厚利可图的信息:“将香料运到中国去,所获得的利润与载往葡萄牙所获的利润同样多。”中国的丝织品、麝香、珍珠等运到马六甲,“可获利三十倍”。中国“无所不有”,充满发财机会。其后不断有葡商前往广东贸易,并获得丰厚的回报。台湾学者张增信及林天蔚先生都认为,阿尔瓦雷斯到达广东沿海的Tamao,即所谓“贸易之岛”,就是指屯门澳(屯门湾,不等于屯门)。

1512~1515年,葡萄牙药剂师多默·皮列士在马六甲完成了著名的《东方志》。皮列士是被派往中国的第一位葡萄牙使节,1517年(明正德十二年)使团到达广州,1521年访问北京,随后因新皇帝(嘉靖帝)登基,使团被遣送回广州,皮列士死于广州监狱。

《东方志》记录了从非洲东海岸到中国、日本的地理、风俗、经济、宗教等方面资料,史料丰富,尤其对广州贸易记述相当详细,包括“广州—南头”贸易关系、税收状况、进出口商品等,具有十分珍贵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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