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麦郎,被滑板鞋“摩擦”的一生

曹瑞寒

文/曹瑞寒

我们准备好了小丑服,逮住一人,给他套上,一番戏弄后,再把他的小丑礼服剥下,笑着扬长而去。

我们在人群中重复这样的滑稽戏,他们的名字被不断地提及又迅速地被遗忘,比如,庞麦郎。

庞麦郎:制造他是自己火了的感觉

6年过后,庞麦郎没有成为“国际巨星”,没有成为中国的杰克逊,也没有开成巡回演唱会。今年初,他被拍到在老家村口的舞台上呐喊着“摩擦,摩擦”,可惜听众寥寥。

庞麦郎的C位出道史堪称魔幻。《法制晚报》5年前采访庞麦郎父母时报道,离开他的家乡南沙河村需要步行7公里,靠一条约5米宽的水泥路与外界相连。在这篇采访稿里,庞麦郎的形象是内向、沉默、害羞的,“村里没有和他玩得好的,这周围也没有他的朋友。”庞父也透露了庞麦郎有晕眩的毛病,不能做重活,更无法从事长时间的体力劳动。

庞麦郎的经济人兼好友白晓向蓝鲸记者证实了庞确实需要长期服药。白晓说:“一直备着药,去药店购买的时候也不喜欢人跟着,他就挺怕别人担心。”

而《惊惶庞麦郎》是这样描述他的:干不了农活。到了宁强县,他干不了电工、贴地砖这样的技术活,搬砖又觉得吃力,很快又去了汉中,工作是切果盘。未提及庞有身体疾病。

庞麦郎称汉中为加什比克:“JUST BEAT IT”,给沙河村代家坝取名为古拉格,那是前苏联的劳改农场。图为沙河村。

乡村青年的北漂逆袭好似一个神话,但《我的滑板鞋》早被证实为一次精心设计的营销。华数唱片的李希在接受媒体专访时说道:6名企宣,24小时3班倒,买“摩擦”、“时尚时尚最时尚”的关键词搜索,把歌曲热度顶上去。“一切,都是为了制造出他是自己火了的感觉”。

MV《我的滑板鞋》在QQ音乐平台播放量为950万

庞麦郎由此成了华数唱片的头部产品。他们曾描述庞麦郎:穿的破,身上味道大,录歌完全没有调子。他们认为庞麦郎为一次赌博。赌赢的华数音乐和庞麦郎签下了五年合同,按二八比例分成,当然,庞麦郎拿的是那两成。

《我的滑板鞋》席卷各大平台,下载量像疯马一样飙升,百度指数一天内增长了284%。

就在这个时候,庞麦郎跑了。

庞麦郎的第一次失踪似乎是个未解之谜,综合各方消息,有媒体说他发现华数唱片是一家承包艺人演出的公司,而非唱片公司,不能实现他的做音乐梦想;有人说他发现了合同就像卖身契,“简直是把我当奴隶”;华数方面表示他是受了别人的诱惑,“变成一些投机者的利用工具”。

没有人想活成一个笑话

这是庞麦郎在上海期间,两家主流媒体对庞麦郎的采访稿件节选:

《惊惶庞麦郎》:“他的头发板结油腻”,“一推门,一大股食物腐烂、被单潮湿的味道”。“床脚的被单上,沾着已经硬掉的、透明的皮屑、指甲、碎头发和花生皮”。“隔着半透明的玻璃门,一边蹲坐在马桶上一边说,”“女服务员正在把旧床单扯下来,一抖,毛发、皮屑泼泼洒洒散在空气里。”“他起身,冲水,马桶剧烈抖动。”

《约瑟翰·庞麦郎:他的魔鬼步伐你永远不懂》:MV也要一遍一遍看,欣赏他动态的帅气和爆表的颜值!庞麦郎已赐你采访机会,你还想要什么自行车!毕竟他对本刊不像对别的媒体那样张口就要收费,这已经很感动人了有木有?——《南都娱乐》

《南都娱乐》blog该文章后的网友评论

2015年的《惊惶庞麦郎》和《我的滑板鞋》一起成为各自领域的爆款,而文章中大量露骨与尖酸描写,对当事人隐私毫无顾忌的披露,一次次对人类生理底线试探性的场景描写,足以让咪蒙对自己的业务能力表示汗颜。

《惊惶庞麦郎》原文下的热评第一

庞麦郎和白晓认为《惊惶庞麦郎》中有大量的夸张与虚构的因素,“我和他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庞麦郎确实有很多缺点,但他真不是那样的人”。白晓也告诉蓝鲸记者,他们也试图与文章作者进行沟通与交流,但被文章作者微博拉黑。

18年10月庞麦郎在微博提及《惊惶庞麦郎》

情况急转直下。华数唱片因庞麦郎毁约,索赔60万。华数在微博上发出公开信,信中表示:之所以签约庞麦郎,是因为看中了他对音乐的坚持,对梦想的渴望。但此前,华数相关的负责人曾对记者称:“(这种人)我们见太多了,有的草根就有那么偏执,就需要个念想做支撑。”

白晓告诉蓝鲸记者,在《我的滑板鞋》火了之后,华数“派了五个男人把庞麦郎带进了一个房间,并且收掉了他的身份证,让庞麦郎在合约书上签字。”

你方还未唱罢,我方就要登场。除了《1818黄金眼》,没有人记得发际线小吴起初是一个维权者。“绝不进军任何娱乐圈”的flag最后没能逃过“真香定律”,《快乐大本营》,《火星情报局》,天猫双11,火了的小吴一个都没落下。

在接受凤凰传媒《七日谈》小组采访时,他向记者表示,他自己很明白,这些人只是想让他上节目,然后交出表情包罢了。“一手拿钱,一手交表情包。”

图片截取自凤凰传媒七日谈团队对小吴的采访

聊天记录遭泄,小吴迅速从全网红变成全网嘲。在这份“约炮”记录的末尾,疑似小吴的IP称:如果怀孕,你可以吃避孕药。于是,小吴的标签从滑稽可笑变成了猥琐下流。事后有消息传出,小吴的意淫对象并非什么红粉佳人,而是男性假扮,故意引诱小吴上钩的。

从网红变网黑后的小吴微博评论区

庞麦郎的经济人白晓白说:一些人不是为了他的音乐来听歌的,他们来,只是为了看一个人的笑话。没有人想把自己活成一个笑话。

小吴和庞麦郎一样,莽撞地闯进众人的生活,又狼狈地逃走。没有人在意他们现在在哪,过得如何。

请让庞麦郎们回归市井山林

网络上的芸芸众生无时无刻不再进行着巴赫金笔下的“狂欢节”:他们给狂欢节上的小丑进行“加冕”“脱冕”仪式,以此获得逃离现实社会秩序宰制的快感。

我们热衷于创造一个又一个的符号人偶,我们给了他们关注度、流量、金钱,他们供我们消费、取乐,这一切似乎很合理也很公平。但我们没有意识到这是一张单方面合同,我们拿着甲方爸爸的那份,要他们满足我们所有的要求,服从预设的剧本。我们从来没有问:你愿意吗?

“《我的滑板鞋》让我落泪”,但除了贾樟柯,鲜有人愿意验证庞麦郎是“疯智”“圣愚”的可能性。他是否真的有相关的天份?他经过系统的训练后能否成材?这些问题从来不在我们的名单里。我们并没有在造星。我们也不想他们成为需要仰视的对象。

青年作家蒋方舟认为:“一个精神病人的病历因为残酷所以好看,可我们都不是有资格鉴定他的医生。”和消费偶像不同的是,我们在消费他们的病历:贫穷、滑稽、怪异、残缺、底层身份与宏大梦想的落差。

审美饱和,审美太累,我们需要审丑,我们需要猎奇。

有人认为庞麦郎和小吴是一种时代病人,他们“德不配位”,“才不配位”。但细想一下,岂止是他们病了?那些把他推到聚光灯下和在周围驻足观摩喝彩的人早已得病,那些以此牟利大发横财的更是已经病入膏肓了。流浪大师沈巍如是说:“捧我的人直言,接近我能给他带来利益。这是世俗的道德观与网络世界的脱节。”

网红围观沈巍,做直播

在大时代大悲欢的大背景下,个体的渺小不言而喻。如果有人以此认为特定个体的存在没有独立的价值,只会被外力所裹挟,被资本的洪流所左右和界定,成为一颗被神秘力量掌控的、随用随丢的棋子,并以此为借口随意围观取乐,那这样的人也必定遭他人轻贱。

在这个人人都能成名15分钟的年代,没有人可以保证自己总以向上的姿态出现在世人面前,并全身而退。即便生如蝼蚁,也有权利渴望更好的生活,并为之鲜衣怒马,去主宰自身的命运,丰满自己的人格。

最后,白晓告诉蓝鲸记者,庞麦郎确实回到了老家,但每年有一半的时间会和自己在一起,在全国的音乐节或是商演做演出。被问及下一步的工作计划,白晓告诉记者:“我们在做一款滑板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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