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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爱情是什么？是千钧一发，还是朝朝暮暮？是生死攸关，还是柴米油盐？是轰轰烈烈，还是细水流长？

跟钢铁直男谈恋爱，是一种什么体验？

爱是第一眼，就确定要爱你

2009年，夏茵茵在新生报到处，只花了一个抬眼的功夫，就懂了“一见钟情”。

高、帅、内敛，别的男孩嘻嘻哈哈打成一片，陈末却像一颗千年古松，笔直地站在人群里，身姿挺拔，心无旁骛。

这么会排队的帅哥，不用来打饭可惜了。

这不，陈末成了夏茵茵的私人跑腿。

日晒雨淋，雷打不动，一到饭点就准时出现在宿舍楼下，手里拿着个打包盒，等夏茵茵把饭接过去，又一声不吭地跑了。

“厉害，你是怎么办到的？”我们都太好奇了。

“哦，忘了说了，他当初站在人群中，就是为了派传单，兼职打饭，两元一份……”

额，好吧……

总之，接下来的半年里，陈末针对懒癌患者夏茵茵，开发了一系列的专享服务，业务逐渐从送饭，扩大到送伞、占座、抢票、看电影，听演唱会……

如你所料，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在一起了。

“所以，就没有什么心跳加速的告白吗？”

“不知道算不算……”夏茵茵有点害羞：“我们一起去听演唱会，散场下起了大雨，死活打不到车了，我说，要不开两间房住一晚吧，我发誓，没别的意思……”

“他怎么回答的？”我们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他一本正经地拒绝了！”夏茵茵模仿陈末钢铁一般坚定的语调：“这样不好，你是女孩子，该珍惜名誉，再说，你又没有正式答应做我女朋友……”

所以说，单身是有单身的理由的。那好吧，就不开房了。

夏茵茵一脸愁容站在雨幕前，这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再说，宿舍一定也关门了吧。

“要不，今晚就不回去了……”陈末突然开了腔。

咦，直男又转变心意了么！

只听他缓缓地道：“我知道这附近有一间网吧，包夜只要30块，我们就去那里坐一晚吧，又省钱又好玩……”

额，好吧。总之，那晚的结局是这样的：

其一，夏茵茵正式成了陈末女朋友。

其二，他们在网吧充了50块钱，玩到了天亮。

爱是平淡是你，风雪是你

跟钢铁直男谈恋爱，就是过山车般的体验。

一大半的时间，都觉得自己老幸福了——省心，压根不担心他劈腿，虽然跟浪漫不沾边，但是还蛮贴心的呢！

一起吃牛肉拉面，他会把牛肉片都夹到夏茵茵碗里。

南方的夏日时常变天，他便随身带着一把伞，遮风挡雨。

就连搭乘长途车，都会事先准备好陈皮和晕车药，以防夏茵茵不舒服想吐……

各种细节还挺令人感动，但是下一秒，夏茵茵就差没被气吐血。

压根不懂浪漫。

比如一起逛商场，夏茵茵看中了一个芭比娃娃，陈末冷不丁来一句：“半夜放床头，不会做噩梦吗？”

又比如夏茵茵看偶像剧，都快抱着纸巾哭死了，陈末跑过来瞥了一眼手机：“这个男的鼻孔真大，呼吸一定很顺畅吧？”

直男办事还特别死脑筋，印象最深的是23岁生日那天。

陈末答应陪夏茵茵看电影，却直到电影快开场了，都没见人影。

夏茵茵给他打电话：“你干嘛去了？”

陈末：“给你买礼物啊！”

夏茵茵：“买啥礼物，电影都快开场了！”

陈末：“可是，我还没找到礼物啊！”

夏茵茵：“什么礼物，你先来看电影。”

陈末：“不行，礼物还没买。”

救命！直男的脑回路，不仅是单行线，还是一条死胡同！

此刻的心情，除了“累觉不爱”四个字，还能用什么表达呢？

那天晚上，负气而归的夏茵茵，感觉全世界的委屈，都压在了她身上。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终于，她发出了那句“我们分手吧”。

她不确定陈末看没看到。

他一直没有回信息。

爱是争吵完，依旧想爱你

晚上十点，夏茵茵才接到陈末的电话。

他站在楼下等她，发尖上都是汗水，从怀里掏出一个礼盒递给她：“你想要好久的礼物，我跑遍全城的商场，才终于找到它……”

那是他们在一起的第四年。

从象牙塔到江湖，他们一起品尝着成长的滋味。

原来，连续站8个小时，只为等一份面试机会，真的不算什么苦。

原来，城中村最可怕的，不是老鼠和蟑螂。而是房东一时兴起要加房租，签了的合同，说反悔就反悔。

原来，电视里都是骗人的，哪有什么走路生风的职场新人，有的只是挨不完的训斥、加不完的班，以及背不完的锅。

这一年，陈末还因为工作失误，被公司扣押了三个月工资。

夏茵茵不知道，他哪来的钱，给她买礼物。

是一条有点小贵的项链。

之前夏茵茵无意说起过，陈末就放在了心上。他偷偷地攒了好久钱，想趁她生日送给她，不料专柜却卖断货了。

就这样，一根筋的直男陈末，跑遍了全城的商场，跑到女朋友都生气了，才终于找到了全城唯一的一条项链。

夏茵茵看了一眼礼盒，随即伸出了手：“拿来！”

“什么？”陈末呆头呆脑地问。

“手机啊！”夏茵茵熟练地解锁陈末的手机，删掉了那条已读信息。

哎，这个傻瓜，一定很委屈吧。

所以，你问我结果怎么样了，那还用说吗？

爱就是即便争吵完，我依旧想爱你啊。

因为爱情本身，就是力量。

爱是想触碰，却又缩回了手

恋情进入频繁的争吵期，也是从第四年开始的。

学生时代的穷是理直气壮的，没人在意，也没人苛责。但一旦毕了业，柴米油盐一齐来到跟前，人是没有资格穷的。

这一年，夏茵茵和陈末才领略到，原来爱情在现实面前，真的脆弱得不堪一击。

夏茵茵失业了。

上司算错了一个数据，在例会上挨了批评，就把过错全推到了她身上，她委屈辩解了几句，就收到了人事部门的口头通知——你被开除了。

那种委屈里是带着愤恨和不甘的。

领导们都心知肚明，数据不可能是她做的，她这个层级的员工，根本接触不到那么核心的东西。可又能怎么样呢，上司手里握着大量的客户资源啊，两相权衡，她这么一个低阶职员，是多么地微不足道。

那天，陈末来接她下班。两个人走到一家快餐店，点了两份最便宜的炒饭，就那么默默相对吃着。

夏茵茵的眼泪吧嗒吧嗒掉进炒饭里。

她心想，你倒是安慰我啊！

可陈末又能说什么呢？男人一事无成时的温柔啊，最是廉价无用。

那天晚上，他们第一次探讨到了婚姻。

夏茵茵说：“你会娶我吗？”

陈末点头。

夏茵茵又追问：“那你什么时候娶我？”

陈末不语。

他总是这样，一句甜言蜜语都不说，哪怕哄一哄她，骗一骗她也好啊。

她知道陈末在怕什么。两个势单力薄的人，只凭着一腔热情，是扛不起沉重的未来的。结婚这个命题太庞大了，庞大到处处需要花钱。

而他们没有钱。

爱是你我交过心，也换过命

那两年，爱情是在夹缝中求生的。

他们无望，他们争吵，他们甚至尝试过分手，可是每当试图离开，精神上的剧痛又令人无法忍耐。他们根本无法离开彼此。

陈末其实想过结婚。女孩子的青春，又有多少年呢？他该给她一个答案的。可是，男人的怯弱啊，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即便如今他的收入，已经有了起色，还攒了点小积蓄，可是男人对于婚姻，就是有种本能地恐惧。原来，他从不是个勇敢的人啊。

直到2015年，他们一起去台湾旅行。

花莲的街头，有人在求婚。男孩单膝跪地，把玫瑰递给女孩，在众人的祝福声中，拥抱接吻。夏茵茵突然有些伤感，这样的惊喜，兴许是她奢求不来的。

那晚，她闷闷不乐喝了很多酒，一觉睡到了翌日上午，被一阵天旋地转晃醒。

她的手被人拽住：“地震了，快跑！”

那短短的两分钟，他们经历了生死。

酒店的地板开裂了，大堂的水晶吊灯碎了一地，陈末还在慌乱中，擦伤了一条手臂。夏茵茵吓得惊魂失魄，她只记得，混乱中始终有一双手，拽着她往外跑……

站在开阔的平地上，她总算松了一口气。

从来淡定的陈末，却突然抱住她哭了：“幸好你没事，我刚刚太害怕了……”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陈末如此失态。

她记起张爱玲在《倾城之恋》中，描绘的那段旷世之恋。一对恋人小心试探，却始终有爱无望，直到日本的轰炸机飞上头顶，城池沦陷，血肉模糊，在生与死之间，爱情才终于迸发出勇气。

所以你说爱情是什么？是千钧一发，还是朝朝暮暮？是生死攸关，还是柴米油盐？是轰轰烈烈，还是细水流长？

夏茵茵不知道，但她知道，从那一刻起，他们就是换过命的人了。

所有关于爱和浪漫的疑题，都在这生死一刻得到了解答。

他是爱她的，用生命爱着她。

只是这爱情里，有坚定也有犹豫，有真心也有退缩，有义无反顾的勇敢，也有畏手畏脚的怯弱，有轰轰烈烈的豪迈，也有柴米油盐的龃龉。

你终于明白了这些，才终于明白了爱情。

它从来不是万能的啊。

只是如你我这般的凡人，在疲惫生活中乍现的英雄梦想。一瞬华彩，一瞬暗淡。

可是人没有了梦想，该活得多无聊啊。

这是他们的爱情，也是我们的爱情

2016年，从台湾回来的第二年，陈末和夏茵茵结婚了。

他们有了自己的婚礼，买了自己的房子，很快还拥有了自己的孩子。

岁月绵长而无声，陈末依旧是个钢铁直男，他不会讲土味情话，不会说甜言蜜语，不会发无边无际的誓言。

但平凡如你我，哪有那么多惊天动地的时刻。多的不过是四季三餐，穿衣吃饭。

吃不起昂贵的鱼子酱，但西红柿炒蛋也很香，再搭配半只西瓜，就是最好的盛夏。

不能去土耳其、东京和巴黎，但攒一张机票，看一看大海，就是浪漫的旅行。

偶尔会失望，偶尔也会争吵。但即便吵完架，我还是会惦记你饿不饿……

年少时谁都幻想过传奇。但日子一个个落到头上啊，才知道生活中多的不是轰烈，而是“早安”、“午安”、“吃了吗”、“早点睡”、“多穿点”、“记得带伞”、“我给你叫车了”、“外卖快到了”……

2019年春天，我在澳门的渔人码头，偶遇过一次陈末和夏茵茵。

陈末发胖了很多。从身形上已经很难看出当初如松树般挺拔的少年了。我约茵茵喝一杯冷饮，他就和老梁在一旁侃大山，一会聊起经济大势，一会聊起股票行情。

直男的话题，我们是不感兴趣的。我们有自己的话题。

茵茵问我：“这是你老公啊？”

我点了点头。随即她笑了，我也笑了。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毕竟，我年轻时可是迷恋过吴彦祖的人。横看竖看，老梁距离吴彦祖，都差了十万八千个滤镜的。

可是，这不是不年轻了么？都是当妈的人了，腰间有赘肉了，眼角也有鱼尾纹了，就连发际线都悄悄地上移了。

“哎，他一定对你很好吧！”她问。

“还行吧，就是有点犯傻，结婚纪念日送一束花，偷偷摸摸地放到孩子的洗澡盆里，说是给孩子泡个玫瑰花浴……”

我把老梁的笑话讲给茵茵听，茵茵笑得前俯后仰。

我们都嫁给了自己的钢铁直男。有感动，有惊喜，有失落，有争吵，有琐碎，有欢愉，还有不好不坏的未来和不断发胖的余生。

哎，这就是爱情啊。

这该死的，迷人的，磨人的爱情啊。

2019 08 20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