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丨《一路向南》自序

自 序: 经常梦到一个场景:因为要赶去一个考场或是一个会场,我总是一路狂奔,奔向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地

自 序:

经常梦到一个场景:因为要赶去一个考场或是一个会场,我总是一路狂奔,奔向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仿佛是老家的一个车站,又像是某地的一个机场。然而,往往是当我费尽各种周折,满头大汗地冲到门口,列车已经缓缓开出站台,飞机正从头顶掠过……

焦虑,二十年来无休止的焦虑,仿佛令人无法呼吸。

我的家乡在赣西北的一个小乡村。那里离城市不算太远,但又称不上郊区,没有黛绿的青山,也没有曲折蜿蜒的流水,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不出众、没有特色、难于给人留下印象的小村庄。犹如一道不知名的风景,我们匆匆路过,又匆匆离开,不会留下丝毫印记。可是,回过头来想想,总是似曾相识,好像在哪儿见过,又好像陌生得如同路人。唯一留下印象的是那间小学校,那里是我们童年梦想放飞的地方,也是我们记忆最深远的地方。然而,40年过去了,我们的小学早已经没了。庆幸的是,那几棵老樟树还在,而且越发茂盛。树上,依然有一群小鸟,在欢快地唱着歌。

我在村中出生、长大。上高中前,我几乎没有进过城。农村的生活并没有人们想像那般美好,没有田园牧歌,更没有归去来兮的浪漫,有的只是一系列需要面对的生存现实。有一个画面,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浮现在我眼前:风雨中,为了能够尽可能地抢收,体重仅有80斤左右的我,挑着近100斤的谷穗,在雨中踉跄着、奔跑着。这显然是我弱小的生命所不能承受之重,但是,我不能把它放下。因为,放下的话,稻谷就要脱落,一年的辛苦劳动就要受到损失。我只能坚持,呲着牙咧着嘴,天旋地转,每一次都像要走向生命的尽头!

在雨水的抽打下,肩上的担子越挑越重。后来,我仿佛背负着一座无法承受的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终于,我眼前一黑,连人带重担,一起趴倒在泥泞里。

因为从小经历过太多的苦痛,所以,南下的20多年,尽管我经历过不少曲折,我都将它们视若坦途。如同生命中路过的无数驿站,无论多么寂寞,多么艰辛,多么疲累,我从没有产生过退缩的想法。

我常常在心底想,苦难的经历对于每一个人,都不一定是坏事,它能让人更加坚强和坚韧。我的腿特别能跑,甚至有一次膝关节受伤,差点要手术。我竟然坚持下来了,只是选择了保守康复,而且康复得非常好。从此之后,我跑得更快、更远!

苦痛,能够锤炼一个人,能够提升一个人。由此,我想到很多现代企业,它们选择去沙漠,或者去丛林特训的内在驱动力,企业家或许希望他们的员工能够克服重重困难,吃得苦中苦,才能在日常工作中攻难克坚,也不至于叫苦喊累。甚至,由于心中有一个美好的愿景,他们往往会以加班为乐趣,为荣耀。这,无疑是最高明的企业管理方式。

本书以“向南”为轴,试图从时间和空间两个维度,对一个文字打工者南下的经历,做一次全方位的回顾。

1996年秋天,我离开原本还算稳定和舒适、安逸的工作岗位,选择南下。

南下,这个念头其实在我心头萦绕了很久。但真正让我做出这个决定的,则是单位安排的一次体制创新。由于单位编制严重超标,报社要求每个部门至少有一人轮岗,轮岗时间为一到三个月。轮岗期间,报社保留编制和基本的福利待遇,并鼓励长时间停薪留职。于是,我主动选择了第一个轮岗。很多人认为,我此举是为了照顾新来的同事。其实,我的核心驱动力只有一个字,那就是“穷”。

我要去南方打工。我甚至跟家里人都夸下过海口:我一定要挣到5万元!要知道,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一个万元户足以令人刮目相看。

南下的20多年,我最初一直在新闻单位工作。后来,即便跨界到房地产行业,也还是以文字工作为主,算是在新闻与房地产的边缘谋生计。之所以一直坚持以文字工作为生,除了有一个“文人”的虚荣心,更希望自己不要放弃对内心真实的追求,以及对生命真谛的深层次思索。

这期间,为了摆脱一个“穷”字,为了一份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我不顾一切地向前,不顾一切地努力着。为了业绩更好,我曾经一口干了一整瓶高度白酒,还曾经一个晚上喝下30多支大瓶装啤酒。结果,当然是不省人事,被人抬回家。

其实,不单我,我身边很多跟我有类似经历的打工者,都有跟我差不多的心路历程。我们拼命工作、拼命赚钱,从不舍得让匆匆的脚步停歇。在近三十年的职业生涯中,我几乎没能好好休息过一个假期。我们一直在赶路,甚至都忘了怎么停下来。即便偶尔歇息,往往也只是为了更好地重新出发,更多地赚钱。我们很少真正去考虑过,我们赚来钱,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生活得更好一些,我们牺牲了时间、牺牲了亲情、牺牲了思考、牺牲了生命的质量,甚至牺牲了健康。

可是,我们的生活真的变得更好了吗?

我是一个不拘小节,不太注重仪式感的人。我从来没有在意过自己的生日,没有拍过结婚照,没有记住过任何一个有关于自己的纪念日。因为,我感觉这些仪式真的不重要。但有一件事,我至今无法原谅自己。我借口一个“忙”字,甚至没有亲自去参加奶奶和外婆,这两位至亲的葬礼。虽然,我的妻子和儿子为我做了代表,虽然,我征求过爸爸和舅舅他们的意见,他们都劝我安心忙自己的工作,没有必要不远千里跑一趟。但是,一个“忙”字无法解释我的无礼和轻慢,我实在不应该看轻这个一生中最后的仪式感。至今回想起来,我仍然无法理解自己当年的决定:这种事,哪能征求意见?我想,无论奶奶还是外婆,从此将阴阳两隔,她们一定是希望我能够送她们最后一程的。

2014年,就像一台长期满负荷高速运转的机器,终于被迫检修,我生病住院了。即便这样,在做了一个小手术之后,我只休息了两天,就拖着尚未完全痊愈的身体,重新出发,再次开始投入工作。因手术部位特殊,不能坐下。所以,那一段时间,除了睡觉躺在床上,我每天差不多有16个小时,只能站着,像一个坚强的铁人。

非常喜欢列侬的一句话:当我们正在为生活疲于奔命的时候,生活却已经离我们远去。20多年,仿佛弹指一挥间,我由一个血气方刚的青葱小伙,到满头斑白的中年大叔。为了让自已和家人生活得更好一点,为了追求一处美丽的风景,一个令人神往的目标,我们往往只顾一直向前赶路,却常常忽略了身旁路过的美好风景。

我们永远都是为了下一个目标,不停歇地奔忙。我们一路朝着美好生活去奋斗,我们一路向南……

我想说的是,所有这一切,其实,无关高大上、无关理想。当然,如果要说5万元就是人生理想的话,那,就算是吧!

文章来源:洪楼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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