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小镇(散文)

在内蒙的霍林郭勒,最让我伤感的还是那个知青小镇。它与碧绿如洗的草原格格不入着,曾经的一千多名来自北京与天津的青年学生,被组成九个连,将青春永远地留在了这个地方。

他们是中国两千万上山下乡知青中的一小部分。

草原是仁慈的,它体恤那些被浪费、被蒙骗、被流放的无辜的青春,才专门以他们为主题,并以这样一个小镇表达一种纪念与记忆。

1968年12月22日,《人民日报》文章引述了毛泽东指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那时叫“最高指示”,也是始作俑者。

八月的小镇,数万株向日葵正在向阳绽开笑脸,有些壮观的味道。大家蜂拥而入,拍照,融入。我还是远远地离开人群,独自暗吟着芒克的《阳光中的向日葵》,“你看到它了吗/你看到那棵昂着头/怒视着太阳的向日葵了吗”?

还是孩子的知青们,就为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乌托邦,以革命与理想的名义,被献祭于荒唐的祭坛之上。那把陈旧的手风琴早已哑去,那身老羊皮袄上的风寒却仍然让我心寒如冰;那架上海海鸥牌120相机里,曾经留下过多少那时激昂、如今苦涩的记忆?尽管出现了史铁生、叶辛、梁晓声、张承志、张抗抗、陆星儿与食指、北岛、顾城、舒婷、江河、杨炼、梁小斌、芒克、海子,只能是沧海一粟啊,那可是两千万年轻的生命!本该是乔木森森,却呈现出荆棘遍野;更为瘆人的是心灵,尽都荒芜成狰狞而又迷茫的沙漠。

大草原上,当然也留记过知青们的劳绩:第一年他们将草原翻种小麦的亩产是8公斤,直到知青返城,最高的亩产也只有22.5公斤。离开小镇,也是作家的导游卢国强说罢这个数字,全车一片沉寂,绿油油的草原与云朵簪花的蓝天,也都沉默无语。

2019、8、22于酌磨堂与于群、李玥细饮老班章之后写于方圆垦荒斋

作者简介:

李木生,著名作家,散文家,诗人,高级编辑。1952年生于山东济宁农村,上世纪七十年代开始从事文学创作,曾出版诗集《翠谷》、传记《布衣孔子》、散文集《乔木森森》等。散文集《午夜的阳光》获山东省首届泰山文艺奖,散文《微山湖上静悄悄》获中国作家协会首届郭沫若散文随笔奖,散文《唐朝,那朵自由之花》获中国散文协会冰心散文奖,作品入选全国各种选刊、选本、大中小学读本及初、高中试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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