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民小智说

封闭或开放，都只是日本人寻求生存的武器。

近日，在中美经贸摩擦愈演愈烈之际，日本和韩国之间的贸易摩擦也“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7月初，日本突然发布了将韩国移出出口优惠“白名单”的声明。

彼时，人们还没从6月30日G20大阪峰会中美携手宣布重启贸易谈判的兴奋中反应过来。

日本将韩国移出出口优惠“白名单”

同样，作为美国的同盟，日本向韩国发动贸易制裁的行为多少有些出人意料，发生的时间也让人们不禁将其与中美贸易战相互比较。

一时间，日韩贸易摩擦的热度居高不下。

此次日本向韩国发起贸易制裁的根源究竟是什么？

这体现出日本经济怎样的特点？

又是什么样的政策环境和国民性塑造了这些特点？

民小智君将在下文为大家一一分解。

壹

日韩贸易战始末

G20大阪峰会

今年7月1日，在G20大阪峰会刚刚结束1天后，日本政府宣布7月4日起限制国内对韩国出口三种重要材料：氟化氢、光刻胶和氟聚酰亚胺，并要求本土企业向韩国出口该三种材料时要向日本政府提供申请，而审查过程长达90天之久。

根据韩国贸易协会（KITA）的数据，日本企业生产显示器所需的氟化多聚物和光刻胶产量几乎占到全球总供应的100%，氟化氢占据全球供应量的近70%。

韩国从日本进口的大部分是化工材料和零部件，这些材料和零部件主要用于生产韩国主要出口产品，广义上包括半导体、石化、汽车和电子设备。

作为智能设备屏幕、芯片和半导体生产的重要原材料，氟化聚酰亚胺、光刻胶、氟化氢三种材料的限制出口将直接冲击韩国的智能手机和电脑行业。

而对于运转速度较快的智能手机和电脑行业而言，日本企业向政府递交申请后的90天审查期将在很大程度上影响韩国电子产业零部件的库存充裕程度。

换言之，如果韩国不能在90天内与日本达成共识，其半导体、石化、汽车和电子设备产业链将因为原材料紧缺而断裂，进而韩国出口产品总值将一落千丈。

这对于外贸依存度将近70%（基于2018年IMF关于韩国的数据）的韩国经济而言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贸易摩擦加重韩国经济阴影

那么，为何日本会如此“突然”地发动贸易制裁呢？

其实，日本对韩国发动贸易制裁的原因并不在经济层面，而是历史和政治层面——二战遗留的劳工问题一直是“日韩关系”的巨大隐忧。

贰

日韩贸易战背后的历史和政治问题

二战期间，日本曾在韩国强行征收大量劳工，并进行虐待，战后就“劳工议题”也鲜有赔偿，这至今仍伤害着韩国民众的民族情感和尊严。

二战期间日本强行征收大量劳工

1965年，经过漫长的谈判，日韩两国签署《日韩请求权协定》，两国邦交恢复正常。

在该协定中，日本就慰安妇和劳工等历史问题对韩国进行了8亿的赔偿（近似于当时韩国年GDP的四分之一）。

日本“天真地”认为劳工问题已到此为止，但事实并非如此。

由于错综复杂的韩国国内政治因素，日本的赔偿金并未落实到每位受害者身上，这导致韩国的劳工受害们仍旧不断地抗议索赔，韩国政府也借此数次将该劳工问题重提谈判桌。

2015年，日本不堪韩国长期的舆论攻击，再次与韩国协定道歉和赔偿事宜，并签署《韩日慰安妇协议》。

双方共同表态“慰安妇”和“劳工”问题“最终且不可逆解决了”。

文在寅撕毁《韩日慰安妇协议》

然而，2017年韩国发生政变，时任总统朴槿惠倒台，文在寅上台后撕毁了该协议，并解散了“和解与治愈基金会”，事情又重回原点。

2018年，韩国最高法院先后判处新日铁住金公司等日本企业承担二战时强征韩国劳工赔偿责任，认定《日韩请求权协定》并不妨碍个人索赔请求权。

日本政府第一时间表示了不满，并要求于2019年1月9日与韩方就《日韩请求权协定》进行磋商。

韩国政府并不重视日本的磋商邀请，反而于1月和3月分别扣押了日本新日铁企业和三菱重工的在韩资产。

日韩经贸和政治关系跌入冰点。

日韩磋商

同样地，日本选择在经济领域反治韩国，发起了对韩国半导体材料的出口限制，并不接受韩国的谈判请求。

日本发起对韩国的出口管制

由此可见，日本经济在很大程度上受到历史和政治因素的影响。

日韩贸易战的背后是日韩难以纾解的历史遗留问题、以及并不稳定的政治关系，经济或贸易战只是矛盾爆发的一种表现形式。

叁

日韩经济的高度相互依赖

在日韩贸易战中，有一个问题需要引起关注，那就是为什么日本选择在半导体原材料领域对韩国展开制裁。

根据日本海关发布数据，2019年第一季度日本与韩国的双边贸易额约为195.85亿美元。

其中，日本对韩国出口120.93亿美元，同比下降13%；日本从韩国进口商品总额为74.92亿美元，同比下降了9.5%。

尽管两国贸易额下滑较大，韩国仍是除中国和美国外日本的第三大贸易伙伴。

所以，日本和韩国都是依赖出口的出口导向型经济模式，且双方间的经济相互依赖程度较高。

在如此大的经济相互依赖下，日本发动日韩贸易战实际上极易造成两败俱伤的后果。

那么又是什么使日本具有发动贸易战的资本呢？

从上文的数据可以看出，韩国是日本的重要出口对象国，日本从韩国进口额相对较少，所以在两国之间日本对韩国的经济依赖要比韩国对日本的经济依赖要小得多。

同时，半导体材料又是韩国的支柱性产业（汽车、电子产业）的重要原材料，如果日本停止向韩国供应半导体原材料，不仅会对韩国的支柱性产业造成冲击，而且会扰乱高新技术的全球产业链，对韩国经济造成更大程度的破坏。

日本手中握有的技术优势和在日韩经贸关系中的较强的自主性使它可以在半导体领域对韩国发起“一招致胜”的贸易制裁。

而日本在高新技术领域所拥有的优势，以及在国际经贸互动中的相对自主性，离不开其政策和国民性的“封闭”。

国家经济对外开放度是指进出口贸易总额占一国GDP总量的比例，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国家经济对世界环境依赖的程度，可以间接衡量一个国家是否“封闭”。

根据世界银行发布的国家经济对外开放度指标，在1990-2017年间，韩国的经济对外开放度明显在日本之上，而且这种对外依赖程度的增速也高于日本。

来源：世界银行数据库，笔者绘制。

对外开放度高并不是一件坏事，它可以带来高度的国际分工、发达的国家贸易和先进的金融市场，进而带来劳动的高效化和经济数额的短期内飞速增长。

然而，较高的对外开放度会对一些本土企业或本土幼稚产业造成冲击，同时也会给依赖程度较高的国家留下经济制裁的口子，对韩国而言就是如此。

这就是为什么日本在日韩贸易战中敢于兵行险着，而韩国却只能寻求经济领域以外的“报复”。

肆

日本：“封闭”经济的力量

有人曾用一则笑话来形容日本经济的“封闭性”：

在日本的公路上，游客们是看不到不是日本牌子的汽车的；如果游客想从日本本土的汽车店里购买日本品牌的汽车，带回国也无法使用。

日本汽车品牌

因为在高新技术领域，日本企业在包括汽车在内的众多行业中占有绝对的优势地位，拥有大量的市场份额，而日本对为本国国民生活设计的高新技术产品往往是不会出口的。

以汽车为例，日本的汽车发动装置并非依靠燃烧石油或者电力驱动，而是使用日本独有的电解水技术。

电解水技术是指将水通电电解为氢气和氧气，氢气在真空中燃烧可以提供大量能量，既大大降低了成本，对环境也几乎没有造成任何污染。

然而这项技术对科技发展水平的要求极高，因为氢气是一种极不稳定的气体，如果掺杂氧气燃烧就会发生爆炸。

日本对这项技术保持着长时间的垄断，自然游客从日本购买的汽车回国后是无法使用的。

日本可以长时间地持有创新活力，并保持着高新产业在本国市场的绝对优势，离不开日本政府的政策扶持。

二战后，日本便开始注重建设国家对中小企业的帮扶体系。

融资

日本政府根据1958年颁布的《中小企业信用保险公银行法》，成立了中小企业信用保险公银行，并与各县成立的信用担保协会共同形成了日本中小企业信用担保体系。

日本信用保证体系

在中小企业融资中，信用担保协会对其债务进行担保，信用担保协会承保的债务由信用保险公众银行承保，有利于企业融资。

利率和补贴

日本的中小企业可以从国家专业银行或金融公司以最低利率获得贷款，还款期可以延长。当私人机构向小企业提供无抵押贷款时，国家预算提供贷款基金。

同时，县政府设立了利息补贴制度，为振兴新企业，新技术和当地中小企业贷款提供利息补贴。

贷款

日本政府首先为中小企业设立了企业支持贷款，帮助因经营业绩暂时恶化而出现周转困难的中小企业。

其次，设立中小企业应对金融环境变化贷款，为因金融贷款或经营失败而受到金融机构困扰的中小企业提供循环资金贷款。

三是设立专项贷款支持创业，为准备创业的新企业和中小企业提供贷款。

信用担保体系、利率优惠和贷款制度三管齐下，使日本在20世纪中后期就已建立起较完善的创新技术发展环境，并为稚嫩行业的发展和高新技术的产生提供了得天独厚的政策环境。

日本制造是一部技术创新史

当日本的高新技术与其他国家的技术进行竞争时，本国的政策支持为其提供了坚强的后盾，日本的技术优势也成为国家在谈判桌上的重要筹码。

伍

信奉“小而精”的日本

在日本，小超市是比大型购物中心更常见的景象。

大型购物中心可能只会在市中心存在，但7-11、Family Mart这样的小型便利店和小型超市一定隔百米便可见。

在日本，“小作坊”企业是众多享誉世界的品牌背后的真实状态。

大到尖端制钢所、火箭零部件供应企业，小到螺母和ipad背板这样全球产业链中最微小的一环，掌管这些技术的企业的员工数量往往都不超过100人。

日本“小作坊”企业

一方面，日本高新技术产业对于技能的要求非常高，需要的是数十年如一日的经验积累后的厚积薄发，能坚持下来的工匠本身就少。

另一方面，这些企业极其注重专利保护，对技术的保密是头等大事，自然也不希望过多的人参与核心技术的研发。

因此，“小而精”的匠人精神成为了日本经济“封闭性”背后的重要纽带。

匠人精神

再深挖一层，所谓“匠人精神”的背后是日本特殊历史和国情所决定的唯一出路。

日本最为重要的文化便是武士道文化，武士道精神认为一个品行正直的人不能随便吐露真实想法和感情，而应将注意力集中在比死亡还重要的执行责任和完成责任中——对于责任近乎苛求的追求使日本人血脉里流传着执拗和压抑的血液。

武士道精神

同时，匮乏的资源、基数不容小觑的人口密度、发达的教育，都令日本人生活在竞争压力巨大的社会中，当执行力和创造力成为一个人的立身之本和一个国家最大的资源时，钻研成为他们唯一的选择，封闭成为他们不得不接受的武器。

对日本来说，封闭或开放都只是寻求生存的武器。

陆

结论

日韩贸易战，日本借自身“封闭经济”之利，在世界产业链中的优势地位，以及国内民众对本国制造的高度认同，将韩国打得措手不及，几无还手之力。

虽然有日本在东亚局势变革和世界经贸格局调整之际主动出击的考虑，但其向韩国“宣战”的底气，还在于日本在二战后建立起来的强大制造业。

如今，中美贸易战还在继续。即使没有中美经贸摩擦，中国在全球价值链上的攀升，也将无比艰难。

对如今的中国而言，继续深化改革开放，做大国内市场，做强中国制造，是必然的选择。

在这一过程中，我们一衣带水的邻国，在坎坷路上打拼出的忧患意识和匠人精神，或许值得我们借鉴一二。

文字编辑：刘若锋

图片编辑：刘若锋

图片来源：网 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