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振华:哑妻|散文

麻底小作坊老袁把门把到了四十岁,把青春耽误了。 他不悔,曾老板待他胜如手足。 一日,天下中雨,稍凉,

麻底小作坊老袁把门把到了四十岁,把青春耽误了。 他不悔,曾老板待他胜如手足。

一日,天下中雨,稍凉,微亮。 老袁例常早起清扫卫生,大门右侧旮旯,绻缩着一散发女,褴褛衣服湿透,浑身发抖。 神经病? 老何一激灵,正欲以扫帚驱赶之,忽见散发女抬头,吚吚呀呀,比划不停,肮脏的脸有些疼痛状。 莫非病了? 老何腾出手,一摸散发女额头。 烫! 老袁环视四周,见无人,连忙拉起,入门房。

老袁说什么,散发女皆摇头晃脑。 糟了,难道哑巴不成? 散发女见桌上有笔纸,她拿起笔,歪歪斜斜写下几个字。 老袁不识,未知其意。 他忙烧开水,煮生姜片,添加些红糖,盛满一碗,让哑女趁热喝下。 打开煤灶,示意哑女烤火烘干衣服。

天大亮,雨停,老袁带哑女上小区卫生所,一经检查,饥寒交困,淋雨所至感冒。 他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平白无故,圈子中多了一个人,老袁特不适应。 哑女恢复正常却丝毫未见离开之意。 该如何是好? 老袁无奈,只得找曾总。 曾总宅心仁厚,让老袁带哑女见他。

不难看也不好看,个儿不高不矮,一身的确良装,一双黑布鞋,一头有些零乱的、没有光泽的发际,不饰粉黛,哑女不自然地站在老板办公室门口,不进去。

人,年纪不大。 曾总叫老袁递纸笔给她。 歪歪扭扭,断断续续,半晌,曾总总算明白: “我叫芳,湖北人,今年32岁,家里人说我有神经病,赶我走,不要我了,我只能流浪,这个大哥收留了我……”踏破铁足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曾总高兴地对老袁说: 让她去车间干活,能识字,比你强!

老袁从小吃百家饭长大,太懂流浪的滋味了。 曾总办厂至今,他就兢兢业业一直干到现在。 本职是把门,食堂采购,清扫卫生,花草修剪,电路维护,一并担任。 曾总一人多用,乐得不行,自然亏待不了他。

人就是奇怪。 哑女自从栖脚老袁处,无一人见她发过一次颠骂过一个人捣过一回乱,神清气爽,手工活胜过好多老工友。 工友们说,老袁白检了一个老婆,省了彩礼。 老袁整天笑呵呵,上帝派送了一个灵性的礼物,能不乐开怀?

一眨眼三年后,哑女给老袁生了一个小囡囡,活泼可爱,聪明伶俐。 老袁担心女儿遗传哑女基因。 直到一天,“爸一爸! ”清脆明朗的童音,彻底扫清他心里的阴霾。

老袁觉得自己幸福极了。 哑妻不能言语,而其本份勤劳,持家有节。 小女乖巧,学习优秀。 他浑身有使不完的劲,誓言给妻儿一个完整的家。

老家宅基地,闲置多年。 老袁跑村委,乡镇城建,县住建局,落实健全手续,马不停蹄办建材,尽千辛万苦,历时八个月,一幢一百二十平米、前后带小院的小楼房拔地而起。 而老袁积劳成疾,躺进了二医。

麻底厂因老袁住院,曾总暂时安排他人把门,而其疏于管理,夜晚值班贪睡,车间着火未能及时处置,终酿大灾,一生积累化为灰烬,曾总含泪宣布破产。

生活的重担骤然压到哑妻身上。 哑妻不亢不卑,任劳任怨,照顾老袁,细心周到,多年的夫妻,彼此交流一个眼神足够,从不发怒更未怼怂,一如当年老袁照管她。 尽管哑妻无微不至,死神还是拉走了老袁。 临了前,老袁拼尽全力,一手抓住哑妻手,一手抓住小女手,左看看,右看看,两行浑浊的泪溢出眼窝,头一偏,没了。 小女拼命地喊爸爸醒醒,哑妻口腔,始终如一,哇哇嚎哭,悲痛欲绝,泪如雨下,令在场者动容,同悲。

老袁没命享福啊! 几年后,小女考上重点大学,在省城安了家,携夫君去乡下接哑妈回城。 无论小女夫妻怎样劝勉,哑妈就是不松口,并带他们到老袁墓碑前,吚吚哇哇,满是沧桑的脸紧贴着冰冷的墓碑,欣慰地笑着哭着。

外出谋生多年,我那“一声哑"舅娘尚能饭否? 尚能康健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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