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现在是一种褒义表达,这合适吗?

电影《我和我的祖国》近日发布提档海报,正式提档至9月30日全国公映。许多主流媒体在报道中写道:“一听到《我和我的祖国》旋律就想哭”“感动、自豪,只看到7个预告7个故事就起鸡皮疙瘩了”。

“起鸡皮疙瘩”何以成为褒义表达?澎湃新闻记者发现,早在前两年就有主流媒体在报道中有了如此用法。比如,2017年《人民日报》官微就“《国家宝藏》现场版编钟演奏《茉莉花》”的形容是:“1分15秒开始,鸡皮疙瘩都起来了”。2018年《光明日报》官微就“清华大学合唱《我的我的祖国》”的描述是:“听清华学霸们合唱,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2017年《人民日报》官微就“《国家宝藏》现场版编钟演奏《茉莉花》”的形容是:“1分15秒开始,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2018年《光明日报》官微就“清华大学合唱《我的我的祖国》”的描述是:“听清华学霸们合唱,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徐默凡告诉澎湃新闻记者,人的内在情绪状态是很难观察也很难表达的,因此语言往往会通过更加显豁的生理现象来加以描写,比如用“心惊肉跳”表示恐惧,“眉飞色舞”表示得意,这在语言学中称为“情感转喻”。

“很多生理现象背后的原因是多样的,因此‘情感转喻’往往具有多义性。比如‘心跳加快’‘血压升高’既可以表示‘愤怒恼恨’,也可以表示‘激动兴奋’,要看上下文语境。从人的认知感受上来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也可能是多种原因造成的,其用法也是多义的,既可以是贬义的‘恶心肉麻’,也可以是褒义的‘感动兴奋’。”从这点上说,徐默凡认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褒义用法是有其心理基础和语言基础的。

但徐默凡也强调,语言的具体用法应该看到语言符号约定俗成的约束力量。“和‘心跳加快’本身就没有固定为一个意思不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在长期的用法中是固定为贬义用法的,没有经过一段时间的过渡,比如修辞学中的打引号的反语用法,把它作为褒义词直接大范围地使用,会带来大众的理解困难,也会搞乱语言的规范,这样的做法还是不宜提倡。”

又比如“呵呵”一词,曾经是一个模拟笑声的中性词,如今在网络用语中渐渐成为一个充满讽刺意味的表达。徐默凡说:“在情感色彩的改变方面,‘呵呵’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变化是类似的。所以我们还应该看到,这种反常规的用法还有一个语体的限制。在网络交际时使用,网民还能理解。但正规媒体在该用法未普及时,最好暂时不用。”

《咬文嚼字》副主编、上海出版物编校质量检测中心副主任王敏表示:“将‘起一身鸡皮疙瘩’用于褒义,其实已不是新鲜的用法。”

“大家对褒义词、贬义词应该并不陌生,比如‘结果是什么’是中性的,‘后果是什么’是贬义的,‘成果是什么’是褒义的,这些典型的褒贬区别,在常规情况下可以说是一清二楚的。但为了特殊的表达效果,有时会突破语言常规进行活用,也就是运用修辞。”

王敏告诉澎湃新闻记者,“褒词贬用”或者“贬词褒用”便是人们常用的修辞手法。比如:“这个人很老实的,明明是别人全责的事故,他还要付钱。”“老实”本是褒义词,这里的用法却是带有贬义的。王敏说,偏离常规的变化,让表达效果更加鲜明。

他提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本来是说因为着凉、受冷起了鸡皮疙瘩,按照传统词典的解释,大多是指受到惊吓、因为恐惧而产生的生理反应,带有一定的贬义色彩。“但是为了表达的需要,词典中的贬义词是可以褒用的。”

“语言是发展变化的,尤其是词语,它是语言要素中最活跃的成分。我们说词语一般有理性含义和附加含义。理性含义就是概念含义,是词义的核心。附加含义则指感情色彩义、语体色彩义、形象色彩义等。理性含义和附加含义都会发生变化。”

“比如‘一塌糊涂’这个词,”他说,“现在人们经常说‘好得一塌糊涂’‘被感动得一塌糊涂’,用得多了这个词的感情色彩就会变化,而这个变化未必能在词典中得到及时反映。”

再比如“饕餮”,本指传说中一种凶恶贪食的怪兽,但现在好多地方都用“饕餮盛宴”。“盛宴和凶恶有什么关系?其实‘饕餮’的词义已经变了,而且在权威工具书中已有所反映,比如《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饕餮’第四个义项是‘丰盛的,可以充分享用的’,便和传统意义上的凶恶没什么关系了。”

王敏总结道,词语哪怕褒贬分明也可以根据表达需要临时变用,而且,变用多了还可能凝固成新的词义。“即便新的词义还没有被收录于词典,只要能够满足特定的交际需要,这类新用法也不宜轻易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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