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板桥《新修城隍庙碑记》册页欣赏

乾隆十四年(1749),郑板桥就任潍县知县的第四年,经年失修的潍县城西城隍庙,在某日的大雨中倒塌了。郑板桥在视察之后,建议修缮,得到了乡绅们的附和、资助。三年后,城隍庙修葺一新,作为县太爷的郑板桥于乾隆十七年五月作成《新修城隍庙碑记》志其事,并由司徒文膏勒石。

【释文】

新脩城隍廟碑記

乾隆十七年,岁在横艾涒滩、月在蕤宾,知潍县事板桥郑燮撰并书

一角四足而毛者为麟,两翼两足而文采者为凤,无足而以龃龉行者为蛇,上下震电、风霆云雷,有足而无所可用者为龙。各一其名,各一其物,不相袭也。故仰而视之,苍然者,天也;俯而临之,块然者,地也。其中之耳目口鼻手足而能言、衣冠揖让而能礼者,人也。岂有苍然之天而又耳目口鼻而人者哉?

自周公以来,称为上帝,而俗世人呼为与玉皇。于是耳目口鼻手足冕旒执玉而人之。而又写之以金,范之以土,刻之以木,琢之以玉;而又从之以妙龄之官、陪之以武毅之将,天下后世,遂裒裒然而人之,俨在其上,俨在其左右矣。至于府州县邑皆有城,如环无端,齿齿啮啮者是也。城之外有隍,抱城而流,汤汤汩汩者是也。又何必乌纱袍笏而人之乎?

而四海之大,九州之众,莫不以人祀之;而又予之以祸福之权,授之以死生之柄;而又两廊森肃,陪以十殿之;而又有刀花剑树,铜蛇、铁狗、黑风、蒸鬲以惧之。而人亦裒裒然从而惧之矣。人惟人惧之,吾亦惧之。每至殿庭之后,寝宫之前,其窗阴阴,其风吸吸,吾亦毛发竖栗慓,状如有鬼者。乃知古帝王神道设教不虚也。子产曰:“凡此所以为媚也。愚民不媚不信。”然乎?然乎?

潍邑城隍庙在县治西,颇整翼。十四年大雨,两廊坏,东廊更甚,见而伤之。谋葺新于诸绅士,咸曰:“俞”。爰是重新两廊,高于旧者三尺。其殿厦、寝室、神像、鼓钟、筍虡,以坚以焕。而于大门之外,新立演剧楼居一所,费及千金,不且多事乎哉?岂有神而好戏者乎?是又不然,《曹娥碑》云:“盱能抚节安歌,婆娑乐神。”则歌舞迎神,古人已累有之矣。诗云:“琴瑟击鼓,以迓田祖。”夫田果有祖,田祖果爱琴瑟,谁则闻知?不过因人心之报称,以致其重叠爱媚于尔大神尔。今城隍既以人道祀之,何必不以歌舞之事娱之哉!况金元院本,演古劝今,情神刻肖,令人激昂慷慨,欢喜悲号,其有功于世不少。至于鄙俚之私,情欲之昵,直可置弗复论耳。则演剧之楼,亦不为多事也。

总之,虑羲、神农、黄帝、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人而神者也,当以人道祀之;天地、日月、风雷、山川、河岳、社稷、城隍、中溜、井灶,神而不人者也,不当以人道祀之。然自古圣人亦皆以人道祀之矣。夫茧栗握尺之牛,太羹玄酒之味,大路越席之素,瑚琏簠簋之华,天地神祗岂尝食之、饮之、驱之、御之哉?盖在天之声色臭味不可仿佛,姑就人心之慕愿,以致其崇极云尔。若是,则城隍庙碑记之作,非为一乡一邑而言,直可探千古礼意矣。

董其事者,州同知陈尚志、田廷琳、谭信、郭耀章,诸生陈翠,监生王尔杰、谭宏。其余蠲赀助费者甚夥,俟他人摹勒碑阴,寿诸永久,余亦未敢惜笔墨焉。

上元司徒文膏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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