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有过哪些愚蠢的外交政策?

文/洞玄子

后唐末帝李从珂对契丹的强硬外交可以说是历史上极其愚蠢的外交政策之一,许多人认为儿皇帝石敬瑭是卖国贼,认为割让燕云十六州是个愚蠢的外交政策。可如果石敬瑭开价再低一点,他当时就玩完了。与此相反,石敬瑭的对手李从珂,那才是真正的外交失败。很多人都是通过一些段子来了解五代十国的,所以总觉得契丹能捡到燕云十六州这个大便宜,就是因为碰上了石敬瑭这个奴颜婢膝的"卖国贼"。实际上,真正的原因是当时的国际环境对契丹太有利了。(以下引文皆出自《资治通鉴》)以李从珂的实力,要单挑石敬瑭,那是一点难度也没有的。比如宰相张延朗就一直压着石敬瑭的后勤:

初,帝(石敬瑭)在河东,为唐朝所忌,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判三司张延朗不欲河东多蓄积,凡财赋应留使之外尽收取之,帝以是恨之。

以至于石敬瑭造反的时候,李从珂安排在他身边的副官就质问他,你这点本钱也想造反,太没自知之明了吧?

先是,朝廷疑敬瑭,以羽林将军宝鼎杨彦询为北京副留守,敬瑭将举事,亦以情告之。彦询曰:"不知河东兵粮几何,能敌朝廷乎?"

再比如,李从珂对石敬瑭不放心,马上就能让自己的马仔张敬达带兵屯在石敬瑭的辖区代州。

乙巳,以武宁节度使张敬达为北面行营副总管,将兵屯代州,以分石敬瑭之权。

但是,石敬瑭怎么会和你单挑呢?他必然要找外援啊!一旦战事开打,契丹肯定会来掺和。无论是李从珂还是石敬瑭,打仗之前的首要任务就是对契丹进行外交。对占优势的李从珂来说,只要契丹保持中立就可以了,所以他的开价不用太高;而对石敬瑭来说,他必须让契丹"友人"千里迢迢来抛头颅洒热血地支持,不下点血本是很难的。一开始,李从珂的开价是归还俘虏的契丹酋长荝剌,并每年进贡十几万缗。

琦曰:"河东若有异谋,必结契丹为援。契丹母以赞华在中国,屡求和亲,但求荝剌等未获,故和未成耳。今诚归荝刺等与之和,岁以礼币约直十馀万缗遗之,彼必欢然承命。如此,则河东虽欲陆梁,无能为矣。"嵩曰:"此吾志也。然钱谷皆出三司,宜更与张相谋之。"遂告张延朗,延朗曰:"如学士计,不惟可以制河东,亦省边费之什九,计无便于此者。若主上听从,但责办于老夫,请于军财之外捃拾以供之。"他夕,二人密言于帝,帝大喜,称其忠,二人私草《遗契丹书》以俟命。

站在契丹的角度看,和石敬瑭的开价相比,这是个低收益,低风险的选择。两份方案放一起让耶律德光、述律太后挑,结果怎么样谁也不敢说。然而,李从珂却免除了契丹的纠结,收回了开价。为什么呢?因为他碰到了"正直不阿"的薛文遇,一通慷慨激昂的大道理,说得李从珂热血沸腾。再加上他还念了两句诗:"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妇人"。

久之,帝以其谋告枢密直学士薛文遇,文遇对曰:"以天子之尊,屈身奉夷狄,不亦辱乎!又,虏若循故事求尚公主,何以拒之?"因诵戎昱《昭君诗》曰:"安危托妇人。"帝意遂变。

"犯强汉者,虽远必诛","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你有十万精锐之师,我也有十万横磨之剑!这些口号喊起来多带劲!什么和亲、什么纳贡,不过是汉家皇帝无能,居然要靠送钱送女人解决问题。让我们牢记国耻,一起背诵戎昱的《昭君诗》吧!

汉家青史上,计拙是和亲。

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妇人。

岂能将玉貌,便拟静胡尘。

地下千年骨,谁为辅佐臣。

被薛文遇说服的李从珂豪气千云,回头就把"卖国贼"李嵩、吕琦臭骂了一顿。你们两个小王八蛋,居然要我把中原老百姓的血汗钱白送给契丹!还要我把未成年的女儿给他们糟蹋!

一日,急召嵩、琦至后楼,盛怒,责之曰:"卿辈皆知古今,欲佐人主致太平;今乃为谋如是!朕一女尚乳臭,卿欲弃之沙漠邪?且欲以养士之财输之虏庭,其意安在?"二人惧,汗流浃背,曰:"臣等志在竭愚以报国,非为虏计也,愿陛下察之。"拜谢无数,帝诟责不已。吕琦气竭,拜少止,帝曰:"吕琦强项,肯视朕为人主邪!"琦曰:"臣等为谋不臧,愿陛下治其罪,多拜可为!"帝怒稍解,止其拜,各赐卮酒罢之,自是群臣不敢复言和亲之策。

这么一来,契丹鬼子自然就站在李从珂的对立面了。你牛掰不想卖国,但你拦不住别人卖啊?而且别人卖起国来更加不堪、更无节操啊!和李从珂比起来,石敬瑭对契丹的外交,不但没有失败,反而相当成功。称臣,称"儿皇帝",加上割让燕云十六州,我们屁股坐在几十年后的大宋一边,自然觉得姓石的傻X,开价太高亏了本。

实际上,人家这个条件开得刚刚好。再低一点,石敬瑭就竞争不过赵德钧了。李从珂虽然退出了卖国贼竞选,赵德钧却拍屁股加入了。

赵德钧是幽州的大佬,一直野心勃勃,准备趁着天下大乱好好捞一笔。

初,赵德钧阴蓄异志,欲因乱取中原,自请救晋安寨。

当时,虽然契丹骑兵帮石敬瑭打退了张敬达(李从珂的手下)的进攻,但张敬达依然有可观的部队坚守着晋安寨,范延光正从魏博赶来支援。如果赵德钧的幽州兵也加入李从珂,契丹真能扛得住?这一仗能不能胜利、燕云十六州能不能顺利到手,一切都是未知数。耶律德光一直首鼠两端,随时准备撤退。

契丹主虽军柳林,其辎重老弱皆在虎北口,每日暝辄结束,以备仓猝遁逃。

这个时候,赵德钧的使者来了,对耶律德光说,您不用纠结了,和我们赵老爷合作吧!只要您支持赵老爷当了中原皇帝,我们就是兄弟之国,而且我保证您的"儿子"石敬瑭可以一直镇守河东。

其实别为密书,厚以金帛赂契丹主,云:"若立己为帝,请即以见兵南平洛阳,与契丹为兄弟之国;仍许石氏常镇河东。"

和石敬瑭的条件相比,赵德钧不称臣,也不当"儿皇帝",更没有直接割让领土,只是保证河东地区由契丹的友好势力占领。对契丹来说,这个卖国力度虽然没有石敬瑭大,但是风险小得多啊。幽州兵直接从敌人变盟友,契丹方实力大增,同时李从珂损失惨重,后面的战斗还用打吗?耶律德光综合考虑了风险和收益,觉得赵德钧的开价很靠谱。

契丹主自以深入敌境,晋安未下,德钧兵尚强,范延光在其东,又恐山北诸州邀其归路,欲许德钧之请。

关键的时候,石敬瑭的小弟桑维翰力挽狂澜,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外交技能尽数点满,火力全开,恳求耶律德光:您千万不能被赵德钧这个小人忽悠啊!契丹皇军神威无敌,后唐的兵马哪能挡得住?我们石老爷得了天下,那肯定是"量中华之物力,结友邦之欢心",赵德钧哪会对您这么好呢?更何况,您先答应了我们的啊!怎么能说反悔就反悔呢?契丹的信誉就这么不值钱?

帝闻之,大惧,亟使桑维翰见契丹主,说之曰:"大国举义兵以救孤危,一战而唐兵瓦解,退守一栅,食尽力穷。赵北平父子不忠不信,畏大国之强,且素蓄异志,按兵观变,非以死徇国之人,何足可畏,而信其诞亡之辞,贪豪末之利,弃垂成之功乎!且使晋得天下,将竭中国之财以奉大国,岂此小利之比乎!"契丹主曰:"尔见捕鼠者乎,不备之,犹或啮伤其手,况大敌乎!"对曰:"今大国已扼其喉,安能啮人乎!"契丹主曰:"吾非有渝前约也,但兵家权谋不得不尔。"对曰:"皇帝以信义救人之急,四海之人俱属耳目,奈何一旦二三其命,使大义不终!臣窃为皇帝不取也。"桑维翰如此雄辩无双,耶律德光还是纠结不已。

桑维翰从早上跪到晚上,声泪俱下,终于融化了契丹爸爸的心。

跪于帐前,自旦至暮,涕泣争之。契丹主乃从之,指帐前石谓德钧使者曰:"我已许石郎,此石烂,可改矣!"

可见,就现在石敬瑭的开价,都差点没有竞争过赵德钧。如果他稍微开低一点,不称儿子,或者少割一个州,会是什么结果?同时,这个开价显然也没有太高,否则耶律德光就不会如此纠结了,也不需要桑维翰这个"外交达人"如此费力了。后面的局势发展,让李从珂悔得肠子都青了。

团柏谷大战,契丹大破唐军,洛阳人心惶惶。这时,李从珂又看见了薛文遇,他心中立刻有无数草泥马在奔腾,差点准备拔刀就剁过去。幸亏李嵩机灵,让薛文遇早点跑了。

薛文遇不知而继至,唐主怒,变色;嵩蹑文遇足,文遇乃去。唐主曰:"我见此物肉颤,适几欲抽佩刀刺之。"

最后,李从珂带着妈妈、老婆、儿子自焚了。

在熊熊的火光中,不知道他还会不会默念那两句诗: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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