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红了。

□刘生文

每当到了重阳节这一天，我都要到邻居奶奶的坟前去祭奠她，奶奶就是重阳节这天去世的，我很想念她。

那年，我十三岁，上小学四年级，我家离学校很远，不如说学校离我家也很远。我每天上学都要路过奶奶家房后那条小道，像一条抻着懒腰的蛇的小道，很窄，长满蒿草，是几个同学踩踏出来的。每当樱桃红了，奶奶家园子里那七八棵一人多高的樱桃树像勾着我的魂一样，尤其是那缀满枝头的红红的樱桃，让我口水直往下流。奶奶家那三间茅草房，房檐还没有樱桃树高。奶奶个子不高，总是穿一件破旧的大襟衣裳。每年樱桃红了，奶奶都要站在凳子上，把红透的樱桃一个一个地摘下来，装到筐里，装满后，吃力地挎到集市上去卖。我没钱买，有时只能站在远远的地方，望着奶奶把樱桃卖完，然后小心翼翼的把一分的一角的一大把的零钱包好，揣在上衣里面的兜里，手慢慢地抽出，不放心似的再用手拍拍。然后才能放心地挎起筐回家。奶奶每年都是靠卖樱桃的钱维持生活。

有一天，吃完中午饭，我向母亲要学费钱，是已经拖欠了很久的学杂费，母亲翻箱倒柜地找出几块钱，而且全是零钱，看到母亲翻钱的难，我的心也好痛。母亲用一块旧手帕，边包钱边嘟囔着，临走时母亲还千叮万嘱，让我把钱一定要揣好。奶奶家的红红的樱桃又一次让我流出了口水。我看杂木杆围成的破栅栏，缝隙很大，用手一扒拉很容易进去。我便告诉同学为我放哨，发现有人就给我打口哨。

由于我长的太矮了，也许是樱桃树太高了，我只能爬到树上，一只手用力地抓住树杈，另一只手三个五个的往下摘……兜里很快就要装满了，听到口哨声，吓得我腿有点软，扑通一声从树上掉下来，我揉了揉屁股，好歹没事，我连滚带爬的一路小跑，刚跑到学校就看到老师用力地摇晃上课的铃铛。

我的座位挨着窗户，惊魂未定的我此时才有些后怕，愣愣地看着黑板，一会儿呆呆地向窗外张望，担心奶奶来学校找老师，心砰砰直跳，心想：这要是让老师知道了，挨批评不说，家教严厉的母亲也不会放过自己的。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窗外奶奶步履蹒跚地向学校走来，此时此刻，我恨不得从低矮的窗户跳出去。这一刻，我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老师把我叫到狭窄的办公室，学校也只有这一个办公室，学校也是泥草房，只有几间，有的两个年级在一个教室里。办公室里，其他两位老师都上课去了。我心里害怕，不敢抬头。心想：不管老师怎样批评，不管奶奶怎样骂我，我都不争辩，自己犯的错自己去承担。此刻的宁静被樱桃奶奶的一句话和一个举动打破了：“孩子，这是不是你刚才掉在树下的？”奶奶说着把一个包包递给了我。我一看这正是母亲给我带的学费钱。天那，这可是家里仅有的几块钱，越想越害怕。奶奶用温和的目光看着我，我顿时哽咽了，老师想要批评我，被奶奶拦住了。奶奶看着老师像是在为我求情：“孩子小，偶尔犯点错误给他一次改正的机会。”奶奶又语重心长的告诉我：“孩子好好读书，将来做个有出息的人”，我哽咽着说:“奶奶，我错了，记住您的话了。”望着奶奶远去的背影，我的心被震撼着，翻腾着，我的眼泪模糊了视线……

以后，每年樱桃红了的时候，奶奶都要给我送一碗刚摘下来的闪着光亮的红樱桃。一次次，一年年，我看着奶奶脸上的皱纹逐渐多了，白头发也添了许多。以后的以后奶奶去世了，这天正是重阳节，我记得最清楚。我便再也没有吃过奶奶家的樱桃。每到重阳节这天，我都会在夜晚，望着天上的星星，就仿佛看到了奶奶那慈祥的目光。望着挂在天上的一弯犁月，就像看到了奶奶那驼背的身影。